十、向松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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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节度马上就会召她回去,可不能怠慢她,参军这么想。

    然而日上三竿,节度府仍未传出消息。

    参军暴躁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军需送迟,可是要挨军棍的,管他娘,走罢。

    ” 他摸摸络腮胡,叫小卒子拿棉袍来:“薛娘子,得罪了,上路。

    ” 薛涛看也没看那兵卒穿的黑色棉袍,转身出去解马认蹬,飞奔去了。

     “哎,那是参军的马……” 小卒被参军拉住:“算了算了,叫她骑吧。

    妈的,晦气,叫我担这么个差事,这路上病不得死不得,比战马还难运。

    ” “那就是‘韦令孔雀’啊,参军,她可真好看……”小卒咧着嘴伸长脖子目送薛涛,被参军一巴掌打头上:“那是你看的吗?连我都不能看。

    ” 薛涛策马奔腾,心中的委屈、愤怒像火一样烧,城外的朔风都无法冷却。

     三天后,冷却了。

     先是外面冷。

    沿着岷江一路向北,城镇与城镇之间只有走不完的山道丛林。

    为了搭配酒宴的热闹繁华,她身上只有一条红底金泥簇蝶裙。

    外裳则是名贵的龙绡之衣,所谓“一袭无一两,手抟无一握”,在呼呼北风里更是飘逸。

     碧玉搔头、象牙螺钿、红珊瑚梳背,都只剩下冰冷和沉重。

     其次是里面冷。

    韦皋召她回去的消息,当夜没有来,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

     薛涛有些赌不起气,把棉袍穿上了,心里也有点软弱。

     第四天早晨起得太早,天亮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宁静的湖泊,好像刚从天上落下来的。

    云缠绕在山间,山倒影在湖上,一个服装奇异的羌族女人在湖畔放马,连人带马都盯着薛涛看。

     倒也新鲜,然而五天之后,景致逐渐变了。

     碧油油的岷江边长大的薛涛,不知道岷江还有这样张牙舞爪金刚怒目的一面,奔腾喷溅,声势如吼。

    路越来越难行,茶马道一边是落石的山峰,一边是滔滔急水,握马缰的手都快冻僵。

     天阴沉着,忽然下起大雨,蒙在头上的油布气味熏人欲呕。

    薛涛嚼了些坚硬如铁的肉脯,太累了,所有的不适都逐渐退去,她在马上颠簸着睡着了。

     忽然感觉整个人栽下马,薛涛惊醒,随即被人猛地狠狠提住胳膊摔在地上。

    头上油布被掀开,参军的络腮胡脸愤怒地映入眼帘:“蒙着脸骑马,差点连人带马滚江里,滚到粮车上去。

    ” 薛涛在劈头盖脸的大雨里,看见灰黄的满是石砾的山,灰白的怒吼的河,她打个激灵,我怎么会在这里?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被当粮草在粮车上运了一天后,夜里,薛涛在营帐里写下一首诗,交给参军。

    参军巴不得扔掉烫手山芋,立即叫兵卒来:“快马加鞭,一刻也别耽搁,当军报送到节度使案上去。

    ” 此后十几天,成都仍无消息,薛涛已经随军抵达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