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坦白 “没有人能够忍受让心爱之人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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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从树林那边漫射过来,溪水里映着参差错落的树影,心月临水而立,望着水里飘曳的青荇。

     昨日一宿未眠的人很多,心月是其中一个,人虽然躺在安全的营帐里,可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翠云峰下厮杀的场面。

     以及赵霁那一张映着月光的、绝情冷酷的脸。

     离开赵府时,赵霁到流英轩来找她,主动抱了她,在她耳边诚恳说等他回来,那一瞬间她眼眶发湿,差点落了泪。

     她以为自己真的误解他了,或许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或许回来的那一晚他说的话是真的。

     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在生死面前,她连让他犹豫的资格都没有。

     她被居云岫带来做人质,然而赵霁告诉所有人,她根本没有做这人质的资格。

     回顾昨夜情形,失望和羞耻并至心头,心月深吸一气,望着树林上明灭的日光自嘲苦笑。

     也好,没资格也好,知道彻底没资格,就不必再抱幻想了。

     那一根刺,是时候拔走了。

     心月转身,迎面正巧走来一行人,她一愣。

     今日天晴,日照明朗,居云岫丛髻上的金镶珍珠花钿流动着光泽,淡晕眉目,唇注朱脂,肌肤在日光里透着霜似的白。

     “郡主。

    ” 心月行礼,居云岫示意不必,开门见山:“我派人送你回长安吧。

    ” 心月讶然,看到居云岫眼里的诚恳,胸口一股暖流淌过。

     离开赵府前,居云岫承诺过会护她周全,她是来兑现的。

     其实,昨天的那一场对决,无论最终是谁胜出,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反倒是居云岫,如果没有战长林及时杀来相救,眼下必然已成神策军的刀下亡魂了。

     她这样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可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她仍然愿意承诺护她。

     心月百感交集,苦笑道:“都没能帮上郡主什么忙……” 居云岫眼眸微动,柔声道:“是我为难你了。

    ” 溪水从身后潺潺流过,心月胸口蓦然一酸,双手交握着,想到日后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居云岫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赵霁,没有否认。

     心月手指绞紧:“那赵府……” 居云岫知道她的顾虑,坦言:“你是在担心你的女儿?” 心月咬着唇,点头。

     赵霁虽然没有杀圣人,可是他杀了太子,杀太子,一样是谋反。

    谋反大罪,抄家灭族,按理来说,她这个侍妾都逃不掉的,就更不必提她跟赵霁的女儿了。

     “在长安,你叫什么?”居云岫忽然问。

     心月抬眸,回道:“李蔓青。

    ” 被秦岳救上来后,他有一次问她姓名,她不想透露身份,转头看到河岸上碧青的蔓草,于是就胡诌了这一个。

     “孩子呢?” “秦笑笑。

    ” “那你就是李蔓青,孩子就是秦笑笑。

    ”居云岫正色道,“你不提,你母女二人便跟赵家一事没有关系。

    ” 心月明白这是又一个承诺,动容之余,牵挂道:“那府里的依依呢?” 如果赵家不能幸免,那那个用来替代笑笑的女孩又该如何处置? 难道,要替代笑笑去死么? 居云岫没做声,心月的心又提起来,想着那个跟笑笑六分相似的孩子,五味杂陈。

     沉默半晌后,心月请求道:“郡主,让我最后见他一面吧。

    ” ※ 赵霁被关押在营帐里,一夜无眠。

     跟从他十余年的家仆延平在后半夜被处死了,剩余的那一批神策军跟着殒命,他现在可以说是孤家寡人。

     邙山外面是怎样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居云岫、战长林二人是怎样处理留在猎场里的朝臣贵胄的,他也无从得知。

     看帐外守卫的情况,洛阳城里的守军是还没有赶来支援的。

     难道,老天是真的要亡他于此了? 赵霁不甘心。

     帐外传来低低交谈声,赵霁认出这个声音,精神一振。

     很快,毡帐被掀开,一名侍卫领着心月走进来,然后放下毡帐走了。

     赵霁看着眼前的心月,心口震动。

     二人都整宿没睡,眉眼间罩着疲惫的神色,然而不同于心月的哀愁,赵霁的眼睛里还有复杂的兴奋。

     “他们可有为难你?” 赵霁先打开话匣,人虽然是被五花大绑着,坐在地上,可声音并不显狼狈卑微。

     反倒是站在他面前的心月有些无所适从,静了一下才道:“没有。

    ” 赵霁目光向帐外一掠,侍卫有意不留在里面,而是退在外面守着,明显是留空间给他二人叙话。

     赵霁于是断定:“是居云岫让你过来的?” 心月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转念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喉头一沉。

     他果然是聪明人,只一眼,就能看透一切。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

    ”心月知道赵霁已猜出她的来意了,不再拐弯抹角,坦诚道,“邙山已被郡主掌控,大人,束手就擒吧。

    弑君谋反乃是大罪,如果您愿意投降,郡主或许可以饶恕赵家。

    ” 赵霁眼神没多少变化,只是声音里透着讽刺:“她能让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就没有想过要放过赵家。

    ” 心月眉心微颦:“郡主并非狠戾之人,赵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如果不到万不得已,郡主不至于……” “你太小看她了,”赵霁厉声打断,“如果她不狠,这天下不会有狠人。

    ” 似不再想听心月替居云岫劝降,赵霁观察着帐外情况,开始压低声音交代正事:“洛阳城内还有十万守军,离邙山最近的安定门驻军三万,将领是怀化中郎将邓敬,他曾受我恩惠,获悉邙山情况后,一定会前来支援。

    你稍后先假意向居云岫投诚,以回府探望依依为由,争取一个外出的机会……” “大人,”心月不想再听这些计谋,痛声道,“我不是来帮你的!” 赵霁抿唇,目光从帐外收回,投向心月。

     心月清楚地从他眼神里看到一层层散开的不悦之色:“那,你是来劝我死的?” 心月一窒。

     赵霁扯唇哂笑,笑声苍凉鄙薄。

     “你以为我死了,你们就可以活着吗?” 赵霁心里蔓延开极大的讽刺和悲哀,居云岫今日派心月来劝降,目的无外乎是要他认罪伏诛,替肃王府铺完最后一程路。

    他可以理解心月的恐惧,胆怯,可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宁肯倒戈居云岫,也不愿意相信他? “心月,我自认待你不薄,这个时候,你不该如此。

    ” 赵霁压着火,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唤回心月的选择,可是这所谓的“温和”像极一把按在鞘里的刀,锋芒虽被藏着,杀意却已砭透人的骨头。

     心月攥紧的掌心里渗开冰凉的汗,整个人也像被摁进雪水里,从头到脚僵冷着。

     “那……我该如何呢?”心月眼圈发红,失笑道,“生死面前该如何选,大人不是刚教了我么?” 赵霁心一震,想到心月讽刺的那一件事,解释道:“居云岫以你做人质,我若就范,你我都没有生路可走!” “那大人的意思是,只有你活着,我才有希望活着了?” 赵霁没有反驳,或许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心月眼眶更红,悲愤的泪潸然欲坠,赵霁道:“心月,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可越是危急关头,越不可感情用事。

    你相信我,事成以后,我不可能负你。

    现在依依还在他们手上,居云岫心狠手毒,绝非善类,你只有听我安排,我们一家三口才有生路。

    ” 这是心月第一次从赵霁口中听到“一家三口”这个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词可以如此荒唐,如此刺耳。

     “那这条路,大人自己走吧。

    ”心月身心俱疲,不再想自取其辱,转身往外。

     赵霁愤然呵斥:“心月?!” 心月脚步一顿,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忘了告诉大人,我在长安已有新家了。

    ”心月回头,回神时,话已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