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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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不到爹……” 她眼眶红肿,泪水惊恐:“我感觉不到爹了!!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我真的真的永远再也见不到爹了!!” 树林中。

     如歌放声大哭。

     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点点晕亮林中的他和她。

     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眼泪和鼻涕在他的衣裳上泛滥成灾,她像个恐惧的孩子,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泪水漫过她衣襟里的冰花…… 她悲痛绝望的哭泣沁入晶莹的冰花…… 冰花仿佛也痛了…… 忧伤的光芒幽幽自冰花幻出…… 昆仑之巅。

     亘古的冰雪耀眼生光。

     月光照在那个冰洞。

     刺骨的寒气,千万年的冰雪。

     世上没有人可以忍受那样残酷的冰冷。

     只有一种感情。

     圣洁而无暇的感情。

     可以使琉璃般美丽的晶体幻幻重生。

     夜空中,冰芒仿佛自遥远的地方而来。

     那冰芒凝结着泪水…… 穿透厚厚冰层中绝美的晶魂…… 冰芒中的泪水…… 晶魂痛苦地震动了…… 她的泪吗? 是的。

     她为什么那样悲伤…… 她病了吗? 是的。

     冰层下的晶体挣扎着,令世间万物屏息的美丽容颜幻幻而出…… 你知道代价吗? 凝泪的冰芒似在叹息…… 冰层渐渐有了一丝裂纹。

     可是,她在流泪啊…… 月光下的树林中。

     玉自寒抬起她淌满泪水的下巴: “师父如果确实已然去世,你会怎样?” 她惊怔。

     眼泪怔怔滑下。

     他用绢帕擦拭着她的泪:“师父生前最疼爱的是你,看到你如此难过,只怕比你还要伤心。

    ” “他看不到了。

    ”她别过脸。

     他叹息:“可是,还有我啊。

    ”绢帕温柔地将她的泪水拭去,“歌儿,你知道当我听说你生病了,心里多么焦急吗?” 她低下头。

     “师父去世,我也非常难过。

    ”他的声音沉痛。

    自他五岁起,就来到烈火山庄,师父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父亲。

     “但是,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温柔地擦干她最后一滴泪水,“方才大哭一场,应该将心里的痛都发泄出来了。

    那么,以后就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他凝视她,眼底那么担忧。

     停止了哭泣,凉风一吹,她咳嗽起来。

     玉自寒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道:“如果你沉病不起,知道我会多难过吗?” 她仰起脸。

     他用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歌儿……” 萤火虫的光芒跳跃轻盈。

     昏黄的荧光。

     皎洁的清辉。

     他俯身抱起她,怜惜地呵暖着她。

     半晌,如歌在他怀里动一动,望向他,努力去微笑:“我知道。

    师兄,我会坚强的,我只在你的面前哭了啊。

    ” 他拍拍她:“哭完就尝试着不要那么伤心了。

    ” “……嗯。

    ” “病要快些好起来。

    ” “……嗯。

    ” “这才是好歌儿。

    ” 他宠惜地又拍拍她的脑袋。

     她吸口气,道:“师兄,我不会让自己一直生病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她神态的郑重令他仔细去‘听’。

     “爹的死,我始终觉得有蹊跷。

    ”她慢慢道,“枫师兄认为是江南霹雳堂所为,可是……” “哪里不对?” 她缓缓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或许过段日子会有些头绪。

    而且……”她迟疑道,“裔堂主和枫师兄……”爹在世的时候,她一直感觉裔浪对战枫是有所敌视的,并且战枫一向是躲避她的。

    可是近日来…… 玉自寒思忖良久。

     然后,他道:“歌儿,同我走吧。

    ” 如歌微怔。

     他的目光中有说不尽的牵挂:“烈火山庄情势复杂,我又无法在你身边。

    你虽是师父亲命的庄主,但从未插手过庄中事务。

    ” “你怕我有危险吗?” 他沉吟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天上的月亮如银盘般皎洁,淡淡的雾气仿佛一层袅袅的白纱,萤火虫不知何时已然飞走。

     树林里十分安静。

     如歌安静地思考。

     她终于摇摇头,苦笑道:“真的很想同你走,我从未想要做这个庄主。

    不过,爹将烈火山庄交给了我。

    ”她咬住嘴唇,眼睛渐渐变得明亮,“烈火山庄已与江南霹雳门正式为敌,武林中即将血雨腥风。

    这时刻,我无法离开。

    ” 玉自寒似乎早就知晓她会如此决定。

     虽然,他想要将她带走,让她远离武林中的纷扰。

    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世间有人,便会有无尽的问题需要面对。

     他想要保护她,让她永远没有忧愁。

     然而,她已经长大。

     如歌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一晃,微笑: “不要担心我,我会保护自己。

    ” 她的笑容明亮: “我是爹最值得骄傲的女儿。

    ” 两个时辰后。

     待玉自寒离开树林,风尘仆仆又赶往回远方时,已经是那一夜最黑暗的时分。

     黄琮扶着如歌,好奇地打量她:“咦?只是这一会子,你的气色却像是好多了。

    ” 如歌微咳道:“哪里有这么快。

    ” 黄琮笑得慧黠:“我就知道,王爷此一来,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 什么啊,说的她好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

    不过,方才在玉师兄怀中痛哭一番,心中的郁痛确实舒缓了好多,脑袋似乎也清爽了些。

     两人慢慢走着。

     玉自寒此次赶来,实与军纪相违,所以甚是隐秘。

    她们出来相见便也没有乘轿坐车,好在树林离烈火山庄的后院很近,说话间,便也就到了。

     沿庄中蜿蜒小路而来。

     小路边是湖。

     湖中的雾气愈发浓重。

     月亮似乎被遮掩住了。

     夜色漆黑起来。

     黄琮边走边搓着手,呵气道:“太冷了,简直要把人的手都冻掉了!” 如歌将暖手抄塞给她。

     “那怎么可以,你还在生病呢!” 如歌把斗篷裹得紧些:“我比你穿的厚,不冷。

    ” 黄琮连声称谢,把手伸进暖和和的狐皮手抄里,吸吸冻红的鼻子,道:“这么冷,除了咱们,庄子里怕是没有人走动了……” 如歌的目光突然向左前方望去。

     脚步停下。

     喃声道:“不一定。

    ” 夜色中的湖,雾气升腾。

     茫茫的白雾,在漆黑的夜色中神秘诡异。

     湖边,有两人。

     一人蓝衣、卷发、右耳的宝石隐隐闪光。

     另一人红衣、赤足、长发几乎可以散到地上,他指间一只精美的黄金酒杯,好似在大声笑着,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小路上。

     如歌扯扯黄琮,向红衣人指去:“你能看到他吗?” “能啊!”黄琮笑道,“最近战公子好像总是彻夜不睡,听丫鬟们说,他经常在那个荒废的荷塘边静坐整晚。

    ” 如歌怔了怔。

     然后,她叹道:“我是问,你可以看到那个红衣人吗?” “红衣人?” 黄琮瞪大眼睛,向夜幕中看去,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笑道:“你眼花了吗?那里只有战公子,明明穿的是蓝衣,怎么会是红衣人呢?” 如歌诧异道:“你看不见吗?”这红衣人每次出现都如鬼魅一样。

     “什么都没有,我看什么,”黄琮嘟囔道,忽然,“哎呀,战公子好像看到我们了!” 战枫自湖边转身。

     远远的,他的目光落在如歌身上。

     他望着她裹着白色斗篷却依然显得单薄的肩膀,微微红肿的眼眶和脸颊上残余的狼狈泪痕。

     战枫走来,离如歌只有一步的距离。

     “你哭过?” 他的声音低沉,目光很紧。

     如歌忽然觉得脸上的泪痕微微刺痛。

     她避开他的视线:“我要回去了。

    ” “你方才去了哪里?” 战枫问道。

     如歌轻咳,拉紧素白的斗篷,慢慢抬起头,道:“枫师兄,我有些累,想要回去。

    ” 战枫僵住。

     半晌,望着她,他的眼底缓缓沁出一抹柔和的蓝。

     “风寒未愈,不要太晚睡下。

    ” 如歌暗自诧异,战枫向来固执,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不禁看了他一眼,却正好碰触到他深蓝的眼眸。

     “多谢。

    ” 她转身欲走,终于忍不住又向湖边那个红衣如血的人望去。

     深夜的湖水白雾袅袅。

     红衣人仰首饮着杯中酒。

    黄金酒杯精美小巧,在夜色中闪闪生光,那酒杯应该盛不下太多的酒,可是他恍惚已有了薄薄的醉意。

     赤足踏在寒冷的地上。

     血红的衣裳被夜风吹灌得烈烈扬舞。

     “他是谁?” 如歌望着红衣人。

     战枫的瞳孔骤然紧缩! 红衣人仿佛听到了如歌的声音,微微侧过脸来。

     苍白透明的肌肤,好像曾经在地狱中与恶魔朝夕相处;薄薄的嘴唇鲜艳如生命中喷涌出的第一缕鲜血。

     眉间殷红的朱砂痣。

     眼睛里恍若蕴满了最浩瀚的深情,然而,若仔细看去,那里面其实却是残忍的冷漠和无情。

     小路上,黄琮用力揉揉眼睛。

     为什么如歌总是认为湖边有“红衣人”呢?那里分明只有一团白色氤氲的雾气。

     战枫的声音很古怪:“你……可以看见?”那人设下的结界,世间本是没有人可以穿透的。

     湖边。

     红衣人亦打量着如歌。

     素白的斗篷,消瘦美丽的脸庞,眼神倔强而明亮,似乎才哭过,颊上有些泪痕。

     她不应该穿白色。

     红衣人拈起酒杯,朝如歌遥遥一举,声音如湖底的水波般柔雅魅惑: “我是暗夜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