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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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阁的姑娘家,穿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若不是你品性不端,男子怎敢欺辱与你?必是你举止放荡,惹了他们。

    闹出这等丑事,不思量遮着掩着,还敢闹得人尽皆知,我看你是不想要名声了!” “我名声如何,与你们王家何干?”叶娉气极,怪不得能养出王沐那样的败类子孙,原来根在这里,同这样的人讲道理实属浪费口水。

    “你们王家行事还不如寻芳馆里的姑娘光明磊落,养出那等没用的软骨头,还有脸出门充什么狗屁长辈!我若是你,早就臊得恨不得躲着不出,藏着自己的老脸不敢见人,省得丢人现眼!” 叶氏整个人都傻了。

     娉娘定是对王家积怨太深,到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

     朱氏则是气得心口痛,她嫁进王家几十载,向来都是被人敬着捧着,几时被人这般羞辱谩骂过。

     这个小贱人! “怎么?是不是想杀了我,还想杀了我全家?”叶娉不惧她恶毒的眼神,冷笑道:“你想劝我不追究你孙子犯的事,那是做梦!除非你现在放一把火,将我们一家人烧得干干净净,否则这事没完!” “你…休要猖狂!” “到底是谁猖狂!” 叶母推门进来。

     朱氏一惊,这个吴氏怎么回京了? 吴氏虽是一个乡野村妇,但颇有几分难缠。

    当年两家结亲时,哪怕他们王家身份高出许多,在议亲时一应礼节吴氏都不曾退让半分。

    后来亲家走动,哪怕她再明示暗示,吴氏也不曾巴结过她。

    她恼吴氏不识相,没少拿王家送的礼行说事,但吴氏愣像是听不懂一般,丝毫不见羞愧。

     吴氏是镖师之女,年轻时镖行四处,有着内宅妇人没有的胆识和阅历。

    她往那里一站,朱氏莫名觉得自己气势矮了半分。

     “亲家母回京了,正好我们说道说道。

    ” “我家儿媳与娘家断了亲,三老夫人这声亲家母民妇不敢当。

    民妇只问一句,是谁三更半夜上他人门前耍威风?你们王家自诩书香世家,行事竟然如此猖狂无礼!” 朱氏恨极,恼自己方才就不应该碍于面子叫这吴氏一声亲家母。

    一个乡野村妇,当真是不识抬举。

     “好一个叶家,你们这是反了天!” “谁是天?”叶娉反问,“天子姓赵,你们王家是天吗?” 朱氏心惊,她怎么被这个小贱人抓住话柄了。

     “好,好,我且问你们,打伤我孙儿的事,你们要如何处置?” “我若是老夫人,恨不得将此事捂得紧紧的,哪里敢出来丢人现眼。

    五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还被我一个弱女子给打得哭爹喊娘,你们王家可真有脸!” “你打伤了人,就该认罪!” “认不认罪,盛朝律法自有定论。

    莫非你们王家真以为这天下是你们家的,可以视律法不顾,想如何就如何。

    若真是如此,小女子走投无路,少不得要去衙门敲登闻鼓,诉一诉这天大的冤屈。

    ” 叶母露出赞许的神色,以前她总觉得大孙女本性不坏,就是行事有些不太坦荡。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孩子长进了许多。

     这世上有些人,并不是讲理就能讲得通的。

    人人都以为草莽难缠,有礼说不清。

    却不知世家知礼不守礼,比草莽更加蛮横。

     “三老夫人,要不要老婆子我陪着你,现在就去衙门走一趟?”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氏知道自己是白跑一趟。

     她怒气冲冲地离开,恶狠狠地回望着黑夜中的叶宅。

    如果不是他们王家最近遭受不少非议,如果不是最近盯着王家和叶家的人太多,她真想一把火烧将这一窝子白眼狼烧个干净。

     突然她脚一滑,险些滑倒。

     转头一看那个小贱人倚在门口,一脸讥诮地看着她。

     “夜路走多了,迟早会碰到鬼。

    老夫人且小心一些,免得活到一大把年纪,最终却是晚节不保,何苦来哉!” “小贱人,操心好你自己,你能有命活到那一天再说。

    ” “我怎么着也会比老夫人活得久一些,这点老夫人可以安心。

    他日老夫人出殡,我定会为老夫人洒上一把纸钱,好让老夫人下到黄泉买通判官,少受些油烹火烙之罪。

    ” 朱氏恨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一张老脸狰狞恐怖。

     叶家,给她等着! 刚走没几步,黑暗中似有一道黑影在动,将她吓得半死。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正是夜晚归家的叶庚。

     叶庚神色不明,同往常一样行了一个礼,道:“老夫人,慢走。

    ” 这声音太过正常,正常到有些诡异,似人又似鬼,一时竟是有些分不清。

    朱氏稳稳心神,扭头上了马车。

     叶娉听到父亲的声音,跑了过去。

     “爹,祖母和婷娘回来了。

    ” 叶庚望着报喜不报忧的女儿,一颗心如在火里反复煎熬。

    王家欺人太甚,竟敢当街欺辱娉娘,若娉娘是软弱的性子,怕是早被欺辱了去。

     曾经他以王家为尊,视王家为榜样,不屑那些官场手段。

    而今他发现自己真是太傻了,王家本就是内里腐败,哪里值得他推崇。

     他要往高处走,走得越高,他的妻儿就越不受人欺负。

     “娉娘,你可曾怨过我和你娘?” 叶娉摇头,原主没有怨过。

     她很满意自己穿越的身份,家庭和睦,小富即安。

    如果没有王家,她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户千金。

     “爹,我没有怨。

    这世道从未有过绝对的公允,过去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相比很多人,至少我从小衣食无忧,受爹娘疼爱。

    若是这都不知足,那就是贪心。

    ” 叶庚备感欣慰,不管外人如何贬低如何诋毁,他自己最是清楚,他的几个儿女皆是本性良善之人。

     父女二人一进院,便听到屋内传出压抑的哭声。

    叶氏又惊又怕,不敢哭出声来。

    嫡母最是规矩大、手段多,娉娘不知轻重将其得罪,她必会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这一天天的担惊受怕,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叶母对这个儿媳没有不满之处,大家闺秀通情达理,孝顺长辈疼爱儿女。

    只一点不好,性子弱了些。

     “事已至此,顺其自然。

    ” “母亲,你不知…他们想要对付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 叶娉听到这话,进来。

     “娘,我今日便是不顶撞她,她也不会放过我。

    难道你也希望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追究王沐?” 叶氏摇头。

     叶娉又道:“娘,害怕无用。

    我若是怕了,白天必被王沐得手。

    到时候王家不会怜惜我半分,最多给我一个妾室的名分抬进府,过后自有无数的苦楚等着我。

    ” 叶氏更是悲苦,她都和王家断亲了,她还能为儿女们做什么?抬头看见和女儿一起来的丈夫,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叶母一拍桌子,“走一步看一步,天无绝人之路。

    若真的无路可走,退后一步是黄泉,还能一家人在地下团聚。

    ” 叶娉心下喝彩。

     家有长辈如此,是大幸。

     叶庚三年不见老母,当下便要掀袍行孝礼。

     叶母赶紧制止,示意叶娉和自己出去。

    说是一家人都累了乏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叶娉虚扶着她,祖母二人离开。

     出了门,叶母拍着孙女的手,“你今日做得很好。

    你要记住,一味委曲求全最后苦的是自己。

    做人应当遇强则强,不要讲什么迂回之术。

    有时候越是瞻前顾后,越是被别人掣肘。

    你越是豁得出去,别人越是忌惮你三分。

    ” 这是她多年行镖的经验,后来在和王家结亲之后,也得到了验证。

     叶娉备受鼓舞,有这样的神仙祖母,她便有了豁出去的底气。

     “祖母,孙女记下了,一个字都不会忘。

    ” “好。

    ” …… 黑夜慢慢沉寂,人声渐隐。

     半睡半醒间,叶娉感觉到房间里有人。

    她先是迷糊,然后心里一个激灵,人已清醒过来,但却并不敢睁开眼。

     是温御。

     这样强大的气场,除了他,没有别人。

     幸好黑暗中难以看清,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已醒。

    叶娉琢磨着他杀自己的可能性,一时否定一时肯定,好生难熬。

     突然烛光大亮,一切无所遁形。

     逃避不是办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面对一个几次三番想杀自己的人,到底该如何让他心软? 她装作被烛光刺醒,慢慢掀开眼缝。

     烛台前,白衣男子长身玉立。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拨弄着烛芯,纵然烛火温暖,但那完美的侧颜照旧冷然似冰寒千年亘古不化,沉寂无波似死海寂静万年不变。

     极俊极寒,神人下凡。

     白衣的温御,叶娉没见过。

    她恍惚间生出错觉,仿佛这间不大的屋子是他们的家,而他是等待妻子夜归的丈夫。

    但是这人不是她丈夫,而是想取她性命的煞神。

    煞神倒是有点仁慈,杀人之前还知道点蜡提醒。

     她揉着眼,喃喃自语。

     “阿御。

    ” 再揉眼,眼中绽放惊喜。

     她赤足下地,飞奔过去,紧紧抱住温御的腰。

     “阿御,真的是你!” 温御身体微僵,正准备推开她时,她已经哭出声来。

     小姑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小脸布满泪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巧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在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御,你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