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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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晚眸中神色好了不少。

     莫怀望着自己公子,握住伞的手有些颤抖,下面的人,适才上报了一些事情,他不知,是否要此时告诉公子。

     再一抬眸,莫怀便看见,他身前的公子,向姜三小姐小院所在的地方,深深看了一眼。

    莫怀声音不似往日般冷,却有些犹豫。

     “公子。

    ”莫怀道。

     谢欲晚没太在意,平静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莫怀道。

     “今日姜三小姐将酒递过去的那个书生,名为于陈,来自江南于家,父亲是一个四品小官,近日才被调至长安......于家前几日刚同姜家交了庚帖,是,是姜三小姐的。

    ” 江南于家,于陈,庚帖,姜三小姐。

     雨漫漫地下着,只有远处的小院的门口的一盏灯,映出些许光亮。

    莫怀沉默着,不敢抬头,许久之后,就听见了沉默良久的公子,轻声笑了一声。

     莫怀难以形容这一声轻笑。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这是隐忍克制,却不曾表露的......极致怒火。

     * 隔日。

     姜婳在鸡叫声醒来,她一怔,什么时候她的院子里面有鸡了。

     茫然向外寻去,在门外发现一只大公鸡,被绳子绑在她的门前,她同那鸡面面相觑,许久之后,解开了绳子,鸡同她跑进了院子。

     ......到底什么人给她送了一只鸡呀? 莫不是昨日酒宴之事,她丝毫没有按照姜玉莹的想法,姜玉莹气恼了送的,鸡的肉有毒? 这般迂回,也不是姜玉莹的风格呀。

     她听着鸡在那‘喔喔喔’,头一疼,想起昨日谢欲晚的事情。

    她昨日犹豫了许久,还是不能同他直接说清。

     等到......过两日,于陈来府中提亲,她和于陈的亲事定下了,彼时再去同谢欲晚说清楚,便好了。

    昨日那般闯她的房间,已经是谢欲晚能够做得到的极致了。

     这般不符诗文规矩礼仪的事情,其实他能做出来,已经出乎她意料了。

     昨日她对他说的那句话,总感觉有些熟悉,但她不是谢欲晚,实在没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能力。

     但是也不重要,这两日她也不出门,只要待到两日后,她同于陈的婚事定下了,这一世,便算是到了正轨之上。

     也不知道......姨娘如何了,等到三日后,李大夫来看晓春时,她才能知道情况。

    但李大夫和那个当家的,都是好人,姨娘应当不会有事。

     她就是担心姨娘的病。

     姜婳用手撑着头,轻轻想着。

     * 城外,一小屋中。

     李大夫将上一次季窈淳拜托他买的东西,带来了小屋。

     他虽然不会,但能看出,都是些制香的工具和原料。

     门从里面打开,见到是他,季窈淳温柔笑了笑:“李大夫,您来了,快请进。

    ”进了院子,发现院子内有一个小丫鬟,门口还有一个侍卫在盯梢。

     李大夫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那当铺当家的做的。

     前几日,那当家的,寻到了他妹妹......已经被那家人虐|待得神志不清了,他去为那可怜的女娃看了病,开了些药,但药也只能治身体上的病,心里的,还要女娃自己走出来。

    也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清醒过来。

     季窈淳没有使唤小丫鬟,自己走到桌边,奉了杯茶给李大夫。

     李大夫受宠若惊:“多谢夫人。

    ” 季窈淳忙摇头:“我算什么夫人,李大夫日后莫要说笑了。

    ” 李大夫放下茶,将那日她要的东西递给她:“之前您的银钱有些多,里面有些东西,我便多买了一些。

    看您这模样,应当是要制香,我不太懂。

    若是您下次要制丹,我倒是可以打打下手。

    ” 季窈淳温柔一笑,摇了摇头。

     “是我年少之时常做的事情,不算费事的。

    如今闲暇无事,身体尚好,便想为小婳调上几盒,李大夫也别打笑我了。

    ” 日暮之下,门外的小丫鬟一个喂着鸡,一个冷冷站在门边。

     * 几日,姜婳都没怎么出门,她以为因为酒宴的事情,姜玉莹会来寻她麻烦,但是等了几日,却都没等到。

     便是连姜萋萋,这几日,也不曾来。

     谢欲晚,也不曾。

     她日日同一只大公鸡眼对眼,每日清晨被吵醒时,都恨不得直接将鸡炖了。

    但是晓春同她面面相觑,没一个会杀鸡的。

     索性,就养在了院中,日常给点吃食,倒是没饿死。

     姜婳望着大公鸡鲜红的冠,轻轻用手戳了戳,大公鸡没有走,只是又在‘喔喔喔’,她脑子被吵的发乱,算着日子,又算了一遍,眼眸中多了一分喜色。

     今日,便该是于陈来府中提亲的日子了。

     她轻声同大公鸡‘哼’了一声:“日日早晨吵我,等今日于公子来府中提亲了,我就将你炖了,晚上同晓春一起吃的只剩骨头。

    ” 晓春在后面,默默摇着头。

    她反正不会杀鸡,小姐杀吧。

     姜婳又用手戳着大公鸡的红冠,软软的,又有一些颗粒感。

     可从日午等到了日暮,姜婳一直望着门外,也没看见一个人来相报。

    看见天彻底黑,鸡都去睡觉的那一刻,姜婳一怔。

     于陈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还是......祖母没派人来同她说。

     可是于陈那般的人,在礼数方面,简直是一个翻版的谢欲晚,既然同祖母说好了日子,且祖母派人同她说了,怎么会失约? 祖母也未曾派人来用她说一声,难道,又是姜玉莹吗? 她望了望天色,今日已经太黑了,如何也不能出门了,明日,若是傍晚,祖母还未派人来唤她过去,她便自己过去,看看情况。

     这一晚上,姜婳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时,怔然望向窗外,还是黑夜,她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床边,一下又一下地喘气,她怎么......又梦见了那片湖。

     好冷,她用被子裹住自己,月色顺着窗进来,她一怔,她睡前又忘记关窗了吗? 这几日,不知为何,她记忆开始有些错乱了。

     从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她掀开被子下去,向窗边走去,手放在窗上的时候,眼眸怔了一瞬,随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关上并锁紧了窗。

     隔日,她依旧和大公鸡面面相觑到黄昏。

     她眼眸中的期待,一点点被下垂的暮光磨掉,她望向晓春:“换身衣裳,我们现在去元宁居。

    ” 晓春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过来为她梳洗打扮。

     姜婳出门向来只是简单梳个头发,故而很快,她们便出了门。

    到了元宁居门口,一下就被侍卫拦住:“三小姐,老夫人这几日都不在府中,若是小姐有事要寻,可能要等到三日后。

    ” 姜婳手一紧:“请问小哥,祖母什么时候不在府中的?” 侍卫不敢多言,只说道:“今日不在府中,三日后可能会在。

    其他的,小姐问我,我也不知道。

    ” 姜婳无心为难一个侍卫,转身回去了。

     大公鸡依旧在‘喔喔喔’,她垂眸,如若祖母根本不在府中,那于陈的提亲之事,便...... 姜婳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那日祖母已经那样应了她,应当不会再阻挠。

    且是祖母主动为她寻的于陈,如何都不会现在又觉得于陈家世不够。

     于陈,于陈在她面前,如此模样,起码对她皮囊当是动了心,如何也不会突然就不想迎娶了。

    婚姻大事,哪有如此儿戏。

     问题不在祖母,不在于陈,那在哪呢? 姜婳望着那只大公鸡,眉心一蹙,那个雪白的矜贵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暗了眸,沉默许久之后,在心中轻声说道。

     怎么办,谢欲晚,我对你,连淡薄的愧疚,都快没了。

     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晚上,她眸光平静地关上了窗,并,插上了锁。

    随后,她熄灭了灯,爬上了床。

    许久,她都未睡着,只是在想着,如若于陈这件事情,真的是谢欲晚做的,她要如何? 于陈已经是她现在,能够寻到的,最好的郎君了。

     若是这是谢欲晚出的手,那她和于陈之间,便毫无机会了。

    谢欲晚一旦知晓这个事情,并出手了,他不会给她留下一丝生路的。

     便是有下一个‘于陈’,谢欲晚若是不想,她依旧不能通过出嫁离开姜府。

     姜婳眼眸一顿,那她的计划,便又要重新谋算了。

     她现在,无法靠自己一个人,护住姨娘。

     若是最后她只能逃出姜府,彼时祖母和姜禹一定会生疑,一旦他们细查,她不敢保证,哪个环节不会出现问题。

     例如......那个同晓春关系很好,每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李大夫放行的侍卫。

     想到可能的后果,姜婳身子颤了一瞬,巨大的恐慌向她袭来。

     就在这时,紧锁的窗传来了敲门声。

     她眸一凝,望向窗边。

     ......谢欲晚还会敲窗? 她不想理会,不管是谁,这般时间来她一还未出阁的小姐门外,是想作何。

    这般动响,若是被人听见了,她在长安城中名声还要不要。

     她从一旁寻了匕首,放置在被褥之中,心中有些害怕。

     这是她送走姨娘后第一次,觉得,不能,不能就这么下去了。

    她的安全,也时刻岌岌可危。

    即便她自己不在意,也要为姨娘在意在意。

    如若她出了事,姨娘在这世间,也活不下去。

     只要手中没有权势,这世间,对她就都太不安全了。

     她眼眸紧缩,望向窗边。

     突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姜三小姐,是在下,于陈。

    ” 她紧绷的身子一松,掀开被子,穿好衣裳,茫然地向窗边走去,怎么......会是于陈。

    这般深夜,他来欲作何? 她没有出声,只是亮起了一盏灯。

     然后,就听见向来温润的于陈吞吐却又坚定道:“父亲突然如何都不同意在下同你的亲事了,原本要提亲的日子,也把我锁在了房中,今日在下打晕了守门的侍卫,才逃了出来。

    ” 他停了一瞬,然后认真道。

     “姜三小姐,你愿意,同在下一起去江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