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案件总会结束,伤痛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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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俩退休,想去哪儿去哪儿,我带你周游世界去。

    现在可倒好,她跟她那小白脸提前去我俩的环游世界之旅了。

    儿子扔下不管,连他妈给儿子、外甥女留的房子都给卖了。

    我怎么从前没发现她是这么个品行呢? 搞案子这么多年,我念的永远是人心的可怕,入心太可怕了。

    你别说我追捕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了,就连我的枕边人,我想起来都后怕。

    她根本不是我熟识的、相知相守11年的妻子了,简直就是个罗刹。

    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还是说她是画皮里的鬼魅,否则怎么会有这般行径? 在此期间,我带着夏新亮、李昱刚掉过头来开始走访杨教授的家属、亲戚。

    全走了一圈,毫无收获。

    没人反映出什么新情况,怎么看都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杨教授的妻子反复说他们一家人特别美满,儿女成才、夫妻交好、当爹的经常给钱花。

    亲戚也是如此,说老杨挺顾家的,对家人极好,他们平时遇到急事,老杨也是出钱出力,不图回报。

     但怎么想这个事儿怎么不对。

    这人也太极端两面性了:在学生间风评极差,而且年轻时还被捉奸,老了老了敲诈骚扰女学生找姘头;与此同时,家属亲人却对他压倒性地好评。

    不合理啊。

    就算他在亲戚朋友这些外人跟前能装,但至高至清明月,至亲至疏夫妻,就算不论为啥吧,当妈的对当爹的睁一眼闭一眼,孩子就能眼看着母亲受委屈而不怨?多少人,对父母是一边念恩一边记仇的。

     我有种直觉,在这一派风平浪静下面,一定隐藏着巨大的旋涡。

     而且,我们走访了这么多人,至今还没见到死者的儿子跟闺女。

    关于他儿子和闺女的描述,都是杨教授的妻子给的:儿子挺好,挺孝顺,规规矩矩上班,老老实实的白面书生,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闺女聪明,考到了南大社会系,做学问的,拿奖学金,现在跟着导师做项目,以后是要留校的,跟她爸爸一样有出息。

     光说不行啊,我们搞案子的,没见着一个人、没跟他谈话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把人放弃的。

    我就派夏新亮去南京了,让他去接触接触死者女儿。

    毕竟细想一下也是挺反常的,发现尸体的时候,正值暑期,外出求学的闺女却没有归家,反而留在了学校。

    至今她都还不知道父亲的死讯,母亲的说辞是,怕影响女儿学习,找个适当的时候再和她说。

    适当的时候?啥时候算适当啊?死的是她亲爹啊。

     这天下午,我来到他们家和平街的一居室里,接待我的还是杨教授的妻子。

    我这趟 来是要见她儿子,此前她儿子一直以心情不好为由没见我们。

    我们提了几次,今天他说下班后回家见我们。

     我跟杨教授的妻子闲聊,喝茶的时候我打量这个大开间,想起她早前跟我介绍的情况:她、闺女、儿子都住在这一居室里边。

    而杨教授自己住两居室,理由是他要带学生,需要一间琴房。

     我也是由婷婷把儿子将来的婚房给卖了这事儿想到的,他们这么住着暂且是没问题,那以后呢?闺女会出嫁,儿子娶亲怎么办? “您儿子也快三十了吧?”话赶话我问道。

    “对,二十八啦。

    ” “处对象了?” “谈着呢,有个女朋友。

    ”“置办婚房了吗?” “唉,别提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北京这几年房价啊,太高!新房要想便宜,就得往远了去,要想图便利跟城里就得买二手房,可这二手房首付太高啦!” “咳,可不是嘛。

    可现在结婚,没房也真不好办呐。

    ” “谁说不是啊。

    我们家小子也跟我提了几回,我跟他爸也说了,他爸意思买远点儿,可是孩子跟二环里上班,也不现实。

    公务员,铁饭碗,这你不能随便儿换工作。

    为这个小子还跟我拌过嘴,说把这两居室换一下,他爸来这边一居室,我们去两居住。

    我也跟他爸说了,他爸不行啊,得带学生教琴啊。

    ” 我点点头,“也是,都有需求。

    ” “对啊。

    现实条件跟这儿摆着呢。

    就这么两套房,怎么也挪兑不开。

    ”“您老两口一直这么分居?” “啊,是。

    小十年了吧。

    自打买了那边的两居室,他就过去住了。

    这边儿这套一居是早年间他们学校给解决的。

    ” “可是这老分居,你们老两口不想啊?老来伴老来伴,不一块儿住怎么说说体己话儿啊?” “咳,这么些年,习惯了。

    再说他也回来,不回来有时赶上他不忙,我也上那边儿看他去。

    ” “我记得您跟我们同事说过,吃过团圆饭,老爷子说要着手弄论文。

    这就属于他忙的情况了?类似于闭关状态?” “对对。

    ” “电话也不通一个?” “不打,他不给我打,我也不敢打过去找他。

    ”“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从前有过吗?” “这还叫时间长?他评职称那会儿,一年多,没露过面儿,我说过去给他做做饭,他还急了,让我别骚扰他。

    真是急赤白脸,说我打断他思路了。

    ” “哦……”“他急脾气。

    ” “等于不忙,您才过去,或者他回来。

    ”“嗯。

    ” “儿子闺女呢?跟您一起去看他吗?” “我带闺女去得多,后来闺女不是去南京了嘛,就我自己去。

    ”“儿子不去?” “也去。

    有时候给送饭去。

    ” 听这话,我感觉不是儿子要去,是完成妈给的任务呢。

    “他们父子俩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矛盾?” “矛盾还不是家家都有。

    都是寻常事。

    譬如他没想当公务员,觉得挣得少,想去企业干,他爸不同意。

    譬如该结婚了,没房子,他爸不愿意腾房,就答应给点儿首付款。

    就这些吧,说到底也都是鸡毛蒜皮。

    ” “说起来,老爷子是编钟艺术的传承人,怎么儿女都没跟他干这个啊?”“可不说呢嘛,也是可惜了。

    ” “他没有过把孩子往这方面培养的想法儿?” “他们小时候他也想来着,也教过,手把手的,但俩孩子都不喜欢。

    ”“哦。

    ” “他说他们也没啥天赋。

    ”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似乎出过轨?”我话锋一转,试探雷区。

     不承想,老太太倒是一点儿不激动,“啊,是有过那么一回。

    ”她笑得有些卑微,“男人嘛,你也没法要求他尽善尽美不是?” 我看着她,立马勾勒出了一个以夫为尊的太太形象,她是被她先生所掌控的。

    夫强妻弱。

     约了儿子下班回来跟我们谈谈,我跟老太太这儿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老太太给他去了个电话,他说单位临时加班,回来不知道啥时候了。

     公务员很少有情况要加班,即便是加班也会提前通知,毕竟不是企业单位,真没啥急活儿。

    这明显是不愿意见我们。

    按理说,他爹死了他应该跟我们见一面,可他妈说他说心情不好,不愿意跟我们见面,这也是正当理由,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又提了几次,约好又反悔,这就不对了。

     我从和平街这儿出来,琢磨不能这么拖下去了,不行明天奔他单位吧。

    这不是他想见不想见的问题了,是我们必须得见着他。

     我吃了口东西去婷婷父母那儿看了一眼,关心一下二老。

    现在她人间蒸发了,她妈也不叨叨我了,以往一见我就趾高气昂那架势端不住了,物极必反,见我就总讪笑着,这让我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听着老头儿老咳嗽,问了两句,她妈说不碍事,老毛病了,就是这阵子老喊腿 疼。

    我说那我带着去瞧瞧吧,她妈说不用不用,万一查出有啥毛病又得花不少钱。

     我说身体要紧,我明天一早送了点点上学就过来接你们,咱瞧病去,老腿疼万一是类风湿呢,早看早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送了点点去上学,给李昱刚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杨教授儿子的单位走访看看,一定要见见这个儿子,摸摸情况。

    然后就接上老丈杆子跟丈母娘奔医院去了。

     一通检查下来,我傻了。

    本来以为是关节炎、类风湿之类的老年病,大夫却说怀疑是肺癌骨转移。

    肺癌骨转移是什么意思?基本就是肺癌晚期了。

    接着我们又做了胸部CT,并给我们约了明天的MRI和支气管镜检查。

     晴天霹雳。

    大夫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感觉魂儿都飘在外面儿了。

    丈母娘在外头陪着老丈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老两口说。

     我出来时候,老太太正弯腰给老头子捏腿,“怎么着啊?咋还做CT了?看个腿还照CT,这不是乱开检查嘛!” “不是不是。

    ”我尽量表情自然,“是大夫觉得跟爸这个老慢支有关系,明天还给咱约了支气管镜检查。

    ” “啊?咳嗽跟腿还有关系?” “你就听大夫的吧。

    ”老丈人发话了,“让查什么咱就查什么。

    有医保呢。

    单位还能给二次报销。

    ” “走,我扶着您。

    我送您二老先回去。

    ”“也没给开点儿药啊?” “你这老婆子话这么多,没开就是不需要开,明天不是还来检查呢吗?” 把二老送到家,我说你们别动了,我直接去接点点下学,老丈人问,你行吗,陪我们折腾大半天,你不回去工作啊?我说没事儿,这两天不忙。

     等着接点点的工夫,李昱刚给我来了电话,说跟杨教授的儿子见过面了。

    接触下来跟他妈描述的差不多,温文尔雅的,还一个劲儿道歉说昨天本来约好了没想到单位临时有活儿,实在不好意思。

    问了他一些关于他爸的事儿,他说了说,也没什么新情况。

    说他跟他爸关系很好,比跟他母亲关系还好,所以他爸出了事儿,他受打击特别大,一直缓不过来,按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