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下马威(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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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天色已麻麻黑。

     吏部门前有轿子等着,为首的汉子问他是不是谢大人。

     “向大人让我们送你一程。

    ” 谢星珩看不懂向坤是什么意思,反正没可能拒绝,上了轿子再想。

     轿子里空无一物,唯独一点,特别特别黑。

     木板都涂了黑漆,窗户都封着。

    前面的厚重黑帘都稳稳不透光,坐在里头,很是憋闷,久了有窒息感,像困在了幽闭暗室里,也像躺进了棺材里。

     六月的京城,气温升高。

    这轿子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天,吸饱了热量。

    现在都在往轿中人身上释放,比蒸桑拿还过分的热度直直烤着皮肤血肉。

     谢星珩没一会儿就感觉呼吸不顺。

     他抬手去掀轿帘,帘子不知何时被封住了,他扯不开。

     沿着缝隙,碰到了嵌入门框内的木板。

     这块木板的嵌入,让厢内的空气更加拥挤稀少。

     谢星珩眼睛都瞪大了,额角青筋暴起。

     他死过一回。

     对濒死感的厌恶与恐惧都达到顶峰。

     这个教训他记下了。

     这个仇,他也记下了。

     他从护腕里摸出袖箭,这还是他早年收到的生辰礼,这些年一直带着,没想到那么多危机熬过来,却用在了京城。

     袖箭短而锋利,谢星珩沿着板壁摸索,找到了木板之间的缝隙,将袖箭对着这里射出。

     近距离的嗡鸣,让他半条胳膊都在发麻。

     他又另取了一枚袖箭,沿着袖箭击打出来的裂纹去挖掘。

     木板厚度不足一个指节,有了洞口,就有新鲜空气挤进来。

     他沿着边缘继续挖孔。

     轿子不知走到哪里了,突然停了下来。

     轿外车夫敲响木门,对里头喊话。

     “谢大人,我们向大人说了,硬骨头须得大火来炖,您若受不了,就敲三声。

    我们好放你出来。

    ” 谢星珩没吭声。

     轿夫在前后两边,一般不注意左右的动静。

    两人没听见声音,又问了一回,再说话略有慌乱。

     “难道死了?” 中途他们听见了一声翁响,又猜着:“撞头死了?” 死了事情可就大了。

     上官的嘱咐,顷刻就被两个轿夫抛之脑后,他们立即卸了门口的板子。

     掀开轿帘,里头谢星珩举着袖箭对着他们,眼神如血。

     谢星珩保持着姿势,从轿子里出来,袖箭始终对着两个轿夫。

     “你们回去跟那狗东西回话,拿命威胁我,就要有敢杀人的狠劲。

    做这半吊子的事,我瞧不起他。

    没有杀我的胆量,就让他多拜拜阎王。

    哪天他死了,也算提前打点过,到了地下有鬼来接应!” 轿子涂了黑漆,但没有异味。

    这说明这架轿子早就做好了,这些年不知抬了多少“硬骨头”。

     两个轿夫是老手,头一回碰到这阵仗,两人站原地,有心想驳斥,被谢星珩眼里的凶光和他袖箭的冰冷寒光双重镇压,数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

     谢星珩让他们滚。

     “我明天若没看见向大人黑脸,那就是你俩传话不到位。

    我现在搞不死他,要你俩的命轻而易举。

    你们谋害朝廷命官,死是死定了,骂不骂那个狗才,看你们脑子清不清醒。

    ” 骂了,还有一条活路。

     毕竟只是转述。

     不骂,谢星珩非得拿他俩出气。

     择日就写折子,状告向坤公然谋命。

     他还能一举拉下二品官吗? 面前这两个轿夫,就是替死鬼。

     两个轿夫腿都软了,跑着要走,没几步跌了,扶着轿子站起来,看见了轿子侧面的孔洞,又记得途中听见的闷响,以及谢星珩的袖箭。

     他们胆寒得厉害。

     若是轿子不停,谢星珩是不是要顺手把他们杀了? 这是正常文官的路子吗?哪个文官带袖箭出门? 哪个文官被上官打压,是这种应对之法!? 他们抬着轿子,歪歪斜斜的走,消失在街头后,谢星珩才看着周围景貌辨认方向,出了小巷子,朝大路上走。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家门。

     家仆都是新买来的,江知与信不过,不敢留孩子们跟家仆相处,带着孩子又不方便。

    久没等到谢星珩回家,他担忧极了,入夜了还在门口张望。

     等见了人,江知与松了口气,忙朝他迎过来。

     “在吏部耽误了吧?我还说过会儿不见你,我就去接接。

    ” 谢星珩擦擦脑门上的汗,把这件事藏起来,将官服和官印递给他。

     “都是些小人,哄着我去走流程,办完事了又给人下马威。

    ” 江知与皱眉:“怎么这样?” 他看谢星珩头发湿漉漉的,脖颈处的衣服都透着水汽,又问:“他们让你晒了一下午的太阳?” 谢星珩摇头:“没有,就是拖久了,我怕赶上宵禁,一路跑回来的。

    ” 跑步还好。

     江知与放心了些。

     家里烧好了热水,既然热,就先兑水,拿温水冲洗身子,换身衣裳,再来吃饭。

     两个小宝还没睡觉,他俩正式入学,就有功课了。

    写字不行,但要背一首诗。

     他们在顾家又憋坏了,背个诗,要满院子跑。

     外头熏香,依然有虫咬。

    江知与花钱做了纱帐,从天顶到院墙,都围起来,圈出一片没有虫咬的乘凉地。

     谢星珩回来,两个崽都要跑来抱他,跟他献宝,说会背诗了。

     宝宝说话有奶音,忘词就含糊着带过,嬉嬉笑笑的。

     江知与让他俩先放开谢星珩:“你们爹累着了,先让他洗个澡,过会儿再听你们背诗。

    ” 谢星珩就在院子里冲澡,宝宝们又要玩水。

     江知与拦了一阵,没法子拦彻底,看谢星珩也想跟宝宝玩,就放他们过去。

     他给谢星珩收拾衣服,脏的放到竹篓里。

     谢星珩把袖箭藏起来了,但他没能把护腕上的弯曲痕迹弄平,只好扔掉。

     什么情况下跑步,能把护腕跑掉? 江知与摸着衣袖折痕,脸上表情一点点淡下去。

    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放下脏衣服,拿了干净衣裳出来的,给谢星珩换上。

     孩子们不经饿,已经吃过晚饭。

    江知与等着谢星珩一起,他俩吃着,孩子们又嘴馋,都拿小碗加了点。

     江知与跟谢星珩说:“我想找何师兄调两个人用用,家里还是要有知心人在,不然孩子们都不敢离眼。

    ” 谢星珩顺着说:“也好,也给我要一个。

    还没人送家仆来,我在外头走动不方便。

    ” 江知与含笑应下,垂睫间,遮住了朦胧的视线。

     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他要看看,这些罔顾王法的人,怕不怕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