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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灯


    我敛声屏息,静静伫立,觉得那房宅并非一具空壳,而像从前一样是有生命、有呼吸的。

     窗户里透出灯光,窗帘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藏书室的房门一定还半掩着,和我们走时一样,而我的手帕放在桌上一瓶秋季玫瑰花的旁边。

     我们的房间一定还留有我们的痕迹:一小摞准备归架的图书;一份乱扔着的《泰晤士报》;烟灰缸里的一个烟蒂;我们枕过的枕垫斜倚在椅子上;壁炉里的木炭灰仍苟延残喘,待天亮又会死灰复燃。

    我们的爱犬杰斯珀伏卧在地板上,眼里充满了灵性,耷拉着硕大的下巴,听到主人的脚步声,便扑嗒扑嗒地摇动尾巴。

     一朵乌云不知不觉遮住了月亮,徘徊了一会儿,像是一只黑手蒙在脸上。

    刚才的幻景顿然消失,窗子里的灯火也随之熄灭。

    眼前的房宅最终又变成了一具凄凉的空壳,没有灵魂,没有人迹,在那冷眼观望的墙壁后边再也听不到往日的絮絮低语。

     这是一座坟墓,在那废墟里边埋葬着我们的恐惧和痛苦。

    一切都不会死而复生。

    我醒着的时候想到曼德利,绝不会感到难过。

    可惜当时的生活充满了忧虑,不然我可能还会想起诸般美景。

    我会想起夏日的玫瑰花园、黎明时分的鸟语、栗树下的茶点,以及草坪坡下传来的阵阵涛声。

     我还会想起盛开的紫丁香以及幸福谷。

    这些景象是永恒的,不会随风飘散。

    这种回忆不会引起我的伤感。

    乌云遮住月亮的时候,我在梦里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因为我和多数游历梦境的人一样,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实际上,我正在数百英里开外异国他乡的一家旅馆里,躺在空落落的小卧室中,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醒来,为小屋里缺乏意境而觉释然。

    我会叹口气,伸伸懒腰,侧过身迷惘地望望那轮跟梦境里柔和的月亮迥然不同的灿烂红日以及寂寥清朗的天空。

    白天在等待着我们俩,无疑既漫长又平淡,不过却充满着我们以前享受不到的宝贵的静谧。

    我们不会谈及曼德利,我也不会跟他讲我的梦,因为曼德利不再属于我们,曼德利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