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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在那儿把时间耽搁了,因为德温特夫人到伦敦去,预计很晚才回来。

    所以,我没有急着朝回赶。

    约莫九点半的时候我回到家里,听说她七点钟不到就回来了,吃过饭后又出了门。

    当然是到海滩上去了。

    当时刮着西南风,我很是担心。

    我要是在跟前,她是决不会去的。

    她总是对我言听计从。

    我会对她说,‘要是换上我,今晚就不出门,天气多有不便。

    ’她则回答,‘好吧,丹尼,你这个小题大做的老太婆。

    ’毫无疑问,我们会坐在这里促膝谈心,她会像以往一样把她在伦敦的所作所为讲给我听。

    ” 我的胳膊被她的手指捏出了青痕,有点发麻。

    我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皮绷得是多么紧,使颧骨鼓凸出来。

    她的耳下藏着一些黄色小斑块。

     “德温特先生当时到克劳利先生家吃晚饭去了,”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大概过了十一点钟才回来。

    将近午夜时分,风愈刮愈大,而她仍未回家。

    我下楼去瞧,藏书室的门底下不见有灯光透出来。

    我又回到楼上,敲了敲更衣室的门。

    德温特先生立刻应声道,‘谁呀?什么事?’我说德温特夫人没回来,我很担心。

    待了一会儿,他打开房门,身上穿着晨衣。

    ‘她大概到小屋过夜了,’他说,‘我要是你,就上床睡了。

    这种天气,她是不会回来的。

    ’他面容疲倦,我不忍再打搅他。

    不管怎样,她多次留在小屋里过夜,而且无论怎样的天气也都驾船出过海。

    她也许压根儿就没出海,从伦敦回来后也只是想在小屋里过夜换换情绪。

    我向德温特先生道了声晚安,便回我的房间了。

    不过,我没有睡着,一直在思索她究竟干什么去了。

    ” 她又打住了话头。

    我再也不愿听下去了,真想逃离她身边,逃离这个房间。

     “我和衣坐在床上,一直等到清晨五点半钟,”她说,“然后我便无法再等下去了,于是起身披上外套,穿过树林向海滩奔去。

    天麻麻亮,空中仍飘着蒙蒙细雨,不过风已经停了。

    我到了海滩,见海水里有浮筒和那艘小艇,但游船却没有了踪影……”我听着听着,仿佛看见了沐浴在灰色晨曦中的小海湾,感到丝丝细雨飘洒在脸上,透过雾霭可以分辨出紧贴在海面上的浮筒那影影绰绰、朦胧不清的轮廓。

     丹夫人松开我的胳膊,她的手落下去,又放回到她的身边。

    她丧失了绘声绘色的表现力,又换上了平日的那种生硬、呆板的声音。

     “当天下午有只救生圈被海水冲到了克里斯,”她说,“次日,几个捕蟹人在海岬下的礁石堆里又发现了一只。

    七零八碎的索具也随着潮水上了岸。

    ”她扭过身去关上抽屉柜,把墙上的一幅画扶正,从地毯上捡起一小团绒毛。

    我则茫然不知所措地观望着她。

     “现在你知道了,”她说,“德温特先生为什么不再使用这些房间。

    你不妨听听那大海的涛声吧。

    ” 尽管窗户关着,百叶板紧闭,我仍能听得见海浪冲击在小海湾的白色沙砾上所发出的低沉、悲怆的呻吟。

    这当儿,也许潮水汹涌地冲上岸,漫过海滩,直达小石屋的附近。

     “自打她淹死的那天晚上起,他再也没住过这些房间,”她说,“他叫人把自己的东西从更衣室里搬了出来。

    我们在走廊尽头为他收拾了个房间,可我觉得他很少到那里睡觉。

    他常常坐在扶手椅上,一到早晨四处净是烟灰。

    白天,弗里思常听见他在藏书室里来回踱步,不停地走啊走的。

    ” 我仿佛也看见了椅子旁边地板上的烟灰,也听到了他在藏书室里吧嗒吧嗒的来回踱步声……丹夫人轻轻关上了卧室与我们所处的前室之间的房门,并熄灭了电灯。

    我再也看不到那张床,再也看不到那枕头上的睡衣袋、梳妆台以及椅子旁的拖鞋了,她穿过前室,把手搭在门柄上,站在那儿等我跟上去。

     “我每天都是亲自来打扫房间,”她说,“以后你如果还想来参观,只需吩咐一声就行了。

    你给我挂内线电话,我会照办的。

    我不允许女仆上这儿,所以除了我,没人来过。

    ” 她又换上了曲意逢迎的亲昵态度,让人感到不舒服,脸上虚假的微笑显得很不自然。

    “德温特先生不在家,有时你感到寂寞,想来这些房间坐坐,那你只需要跟我打声招呼。

    你瞧这些房间多漂亮。

    屋里收拾得这么整齐,让你想不到她已久别人世吧?你会觉得她刚走不一会儿,傍晚就会回来。

    ” 我挤出一个微笑,无言以对,觉得喉咙又干又紧。

     “不仅仅在这个房间,”她说,“家里的许多房间都有这种迹象。

    在起居室、大厅,甚至包括小花坊,我感到她无处不在。

    你也有同感吧?” 她用古怪的目光盯着我,声音压得非常低,似耳语一般。

    “有时我在走廊里行走,觉得她就在我的身后。

    那种急促、轻快的脚步声,我是绝对不可能搞错的。

    昔日的傍晚,我常见她到上边的吟游诗人画廊里,依着栏杆俯视大厅,呼唤那两条狗。

    我现在还时常感觉她待在那儿。

    我仿佛能听得见她下楼吃饭时裙裾拖在楼梯上发出的窸窣声,”她停顿了一下,但仍然打量着我,查看我的眼神,“依你之见,我们俩这么交谈,她能不能听得见?”她一字一板地问,“依你之见,死人会不会回到阳世监视活着的人呢?” 我咽了口唾液,狠劲掐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不知道,我不清楚。

    ”我用高八度的声音答道,那声音很不自然,根本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有时我心想,”她悄声低语地说,“有时我怀疑她又回到了曼德利,监视着我和德温特先生的一言一行。

    ” 我们俩站在房门旁,瞪着眼睛瞧着对方。

    我简直无法把目光移开。

    镶嵌在她惨白的骷髅脸上的那双阴森、狠毒的眼睛,充满了恶意和仇恨。

    后来,她打开了通向走廊的房门说:“罗伯特已经回来了,一刻钟之前到的家。

    已经吩咐了他,让他把你的茶点送到栗树下。

    ” 她闪到一旁放我过去。

    我跌跌撞撞来到走廊里,顾不得看朝哪里走,也没跟她说话,便糊里糊涂下了楼。

    然后拐个弯,推开通往东厢的那扇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我关上房门,把门反锁住,再将钥匙放入口袋里。

     随后,我躺到床上,闭住双眼,觉得像害了场大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