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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

     “没关系,本,”他平心静气地说,“德温特先生想给你些烟抽,没什么可害怕的。

    ” 本窘迫地踏入房间,手里捧着防水帽,光着脑袋显得古里古怪。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剃得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剩下。

    他一下子变了样,显得丑陋无比。

     灯光似乎照得他眼花缭乱。

    他傻乎乎地环顾四周,眨巴着小眼睛。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冲他胆怯地淡淡一笑。

    不知他是否认出了我,只见他老是眨眼睛。

    后来费弗尔慢悠悠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你好,”他说,“自上次一别,你日子过得怎么样?” 本望着他发愣,没有回答,脸上表情迷惘,像是不认识对方。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费弗尔问。

     本仍在一个劲摆弄手中的防水帽,口里说道:“咋啦?” “来支烟。

    ”费弗尔把烟盒递给他说。

    本瞧瞧迈克西姆,又望望弗兰克。

     “没关系,”迈克西姆说,“愿拿多少支就拿吧。

    ” 本取出四支烟,在两个耳朵后各夹一支,随后又傻站着团弄起防水帽。

     “你不认识我是谁吗?”费弗尔又重复问道。

     本还是不答话。

    朱利安上校走到他跟前说:“马上就可以让你回家,本。

    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们只是想让你回答一两个问题。

    你认识不认识费弗尔先生?” 这次本摇了摇头说:“从来没见过他。

    ” “别他妈装糊涂,”费弗尔粗暴地说,“你心里很清楚你是见过我的。

    你明明看见我到海滩上德温特夫人的小屋去。

    难道你真的没在那地方见过我吗?” “没有,”本说,“我没见过任何人。

    ” “你这个可恶的脑子不够用的骗子,”费弗尔说,“去年我和德温特夫人一道穿过树林到小屋里去,难道你敢说没见过我?有一次你从窗口偷看,被我们抓住,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嗯?”本说。

     “一个多么让人心悦诚服的证人。

    ”朱利安上校揶揄了一句。

     费弗尔猛地转过身冲他说道:“这是事先安排好的。

    有人做了手脚,把这个白痴也收买了。

    实话告诉你,他见我见了何止几十次。

    瞧,这玩意儿能不能使你回忆起往事?”他从后裤袋中摸出一个钱夹,取出一张一英镑的钞票在本的眼前抖动着。

    “现在该记起我了吧?”他问。

     本又摇了摇头说:“我从未见过他。

    ”然后他一把抓住弗兰克的胳膊问:“他是来送我进疯人院的吧?” “不,当然不是的,本。

    ”费兰克说。

     “我不想进疯人院,”本说,“那儿对人可凶啦。

    我要待在家里。

    我没干过错事。

    ” “你放心,本。

    ”朱利安上校说,“谁也不会送你进疯人院。

    你敢肯定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人吗?” “是的,”本说,“我从未见过他。

    ” “你还记得德温特夫人吗?”朱利安上校问。

     本疑惑地朝我瞥了一眼。

     “不,不是这一位,而是过去常到小屋去的那一位。

    ”朱利安上校温和地说。

     “嗯?”本说。

     “还记得喜欢航船的那位夫人吗?” 本眨巴了几下眼睛说:“她走了。

    ” “是的,这我们知道,”朱利安上校说,“她是不是常到海上航船?她最后一次出航,你有没有在海滩上?那是一年多之前的一个傍晚,一去就再没有复返。

    ” 本团弄着防水帽,扫了弗兰克一眼,接着又望望迈克西姆。

     “嗯?”他说。

     “你当时在场吧?”费弗尔把身子探向前说,“你看见德温特夫人去了小屋,随即又瞧见了德温特先生,他们俩是一前一后进去的。

    后来怎么样?快说呀。

    后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退缩着靠到了墙根。

    “我什么也没看见,”他说,“我想待在家里,不愿到疯人院去。

    我没见过你,从来都没见过。

    我没看见过你和她在树林里。

    ”说罢,他竟然像小孩一样呜咽作声。

     “你这个昏头昏脑的坏东西,”费弗尔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坏死的混账玩意儿。

    ” 本用衣袖擦着眼睛。

     “你的证人似乎帮不了你的忙,”朱利安上校说,“这样的表演岂不太浪费时间?你还想对他提问题吗?” “这是阴谋,”费弗尔吼叫起来,“你们设计对付我。

    你们狼狈为奸,全都串通好了。

    告诉你,有人收买了这个傻瓜,让他讲出这一套骗人的谎话。

    ” “我想可以允许本回家了。

    ”朱利安上校说。

     “好吧,本,”迈克西姆说,“罗伯特送你回去。

    你不要害怕,没人会把你关进疯人院。

    ”接着他又吩咐弗里克:“你去告诉罗伯特,让他到厨房给本弄点吃的。

    找些冷肉,或别的他喜欢吃的东西。

    ” “劳苦功高,给点赏赐,是吗?”费弗尔说,“迈克斯,他今天可给你帮了大忙。

    ” 弗兰克把本带出了房间。

    朱利安上校望望迈克西姆说:“这人似乎吓得六神无主,浑身抖得似筛糠。

    我一直在观察他。

    他从来没受过虐待吗?” “没有,”迈克西姆说,“他十分温和,我总给他自由,随他到庄园的任何地方去。

    ” “他曾经受到过惊吓,”朱利安上校说,“刚才他眼白朝上翻,样子就像挨鞭子的时候一样。

    ” “哦,怎么不用鞭子抽他呢?”费弗尔说,“要是抽他一鞭子,他就能记起我了。

    啊,不,他今晚立下了汗马功劳,该安排盛宴款待,哪能挨鞭子。

    ” “他没帮上你的忙吧?”朱利安上校温和地说,“事情毫无进展。

    你拿不出德温特的一条证据,这你也心中有数。

    你所说的杀人动机禁不住推敲。

    闹到法庭上,你会一败涂地,费弗尔。

    你自称是德温特夫人未来的丈夫,还说跟她幽会于海滩小屋。

    可就连刚才请进这个房间里的那个可怜的白痴都发誓说从未见过你。

    甚至连你本人讲的故事,你也拿不出证据吧?” “当真?”费弗尔说罢,只见他微微一笑,奔到壁炉跟前摇了摇铃。

     “你要耍什么诡计?”朱利安上校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费弗尔说。

     我已经猜出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弗里思闻声前来听命。

     “请丹弗斯夫人到这里来。

    ”费弗尔说。

     弗里思望望迈克西姆,迈克西姆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弗里思会意地出了房间。

     “丹弗斯夫人不就是女管家吗?”朱利安上校问。

     “也是丽贝卡的心腹朋友,”费弗尔说,“她在丽贝卡出嫁前就服侍了她多年,实际上丽贝卡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你们会发现丹尼跟本相比是个截然不同的证人。

    ” 弗兰克回到房间时,费弗尔对他说:“打发本上床睡觉啦?给他吃了饭,还赞扬了他几声吧?这一次,你们的小帮派可就不那么顺当了。

    ” “丹弗斯夫人马上来这儿,”朱利安上校说,“费弗尔似乎觉得可以从她身上榨出点油水。

    ” 弗兰克连忙把目光移向迈克西姆。

    朱利安上校瞧见了那眼神。

    我见他绷紧了嘴唇,感到心里发毛,于是啃起了指甲。

     大家眼睛望着房门等待着。

    须臾,丹弗斯夫人露面了。

    也许因为我平日里看见她时,她总是一个人,在我面前她显得瘦高瘦高,而现在像是萎缩了,变得又低又矮。

    我注意到她观看费弗尔、弗兰克和迈克西姆时必须仰起脖子。

    她站在门边,双手抱胸,逐个打量着我们。

     “晚安,丹弗斯夫人。

    ”朱利安上校说。

     “晚安,长官。

    ”她说。

     她的声音苍老,死板,机械,我听了极为耳熟。

     “首先,丹弗斯夫人,我想向你提个问题,”朱利安上校说,“这个问题即你是否了解已故的德温特夫人和这位费弗尔先生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表兄妹。

    ”丹弗斯夫人说。

     “我并非指亲戚关系,丹弗斯夫人,”朱利安上校说,“而是比那更进一层的关系。

    ” “我怕是不明白你的意思,长官。

    ”丹弗斯夫人说。

     “唉,别故弄玄虚了,丹尼,”费弗尔说,“你非常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我把实情都对朱利安上校讲了,可他似乎不相信。

    我和丽贝卡断断续续已同居了许多年,对不对?她在爱着我,难道不是吗?” 出乎我的意料,丹弗斯夫人打量着他半天不说话,看他的眼神里含着一丝轻蔑。

     “她并不爱你。

    ”她最后说道。

     “你听着,老糊涂蛋……”费弗尔刚开口说话,就被丹夫人打断了。

     “她不爱你,也不爱德温特先生,任何人都不爱。

    她鄙视所有的男人。

    她是超尘脱俗的。

    ” 费弗尔气得红了脸。

    “你给我听着!难道她没有夜复一夜地踏着小径穿过树林去跟我幽会吗?难道你没有彻夜不眠地等她吗?难道她没有在伦敦和我共度周末吗?” “那又怎么样?”丹弗斯夫人突然情绪激昂起来,“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呢?她有权利寻欢作乐。

    情场上的男欢女爱对她是逢场作戏,仅仅是一种游戏。

    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她涉足于风月场,是因为觉得好笑。

    实话告诉你,她觉得好玩。

    她嘲笑你就跟她嘲笑别的男人一样。

    我常见她回家后爬上楼,坐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 这突如其来的连珠炮似的话语听上去让人感到后怕。

    我虽然了解丽贝卡的为人,但仍觉得一阵恶心。

    迈克西姆脸色苍白如纸。

    费弗尔目光茫然地望着丹夫人,仿佛没听明白似的。

    朱利安上校在一旁捋着自己的小胡子。

    老半晌都没人说一句话。

    除了不绝于耳的落雨声,再没有别的响动。

    随后,丹夫人呜呜哭起来,哭得就和那天上午在西厢卧室里一样伤心。

    我不愿去看她,只好转开了脸。

    谁都没讲话。

    屋里只有两种声音:落雨声和丹夫人的哭声。

    我真想大声喊叫,恨不得冲出屋去痛痛快快尖叫一场。

     没人上前安慰她或搀扶她。

    于是她哭啊哭啊。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最终开始控制住情绪。

    哭声一点一点逐渐停止了。

    她站着纹丝不动,脸部肌肉抽搐着,两手紧紧抓住自己的黑外套。

    等末了她平静下来后,朱利安上校才平心静气、不紧不慢地说:“丹弗斯夫人,你能不能想出德温特夫人自杀的原因?哪怕是最不着边际的原因也罢。

    ” 丹夫人咽了口唾沫,仍抓住自己的衣服,摇摇头说:“不,我想不出来。

    ” “听见了吧?”费弗尔趁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