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成就所愿。”

关灯
转天,天气还不错。

     朱序起迟了。

     她是行动派,昨夜查资料太晚,又从网上下单了一系列必需品。

     关灯睡觉时刚好零点,她为人生中即将到来的新转折心潮澎湃,所以辗转难眠,睡熟已经两点多。

     离相约时间还有一刻钟,来不及吃早饭,朱序冲杯咖啡提神,背了支托特包出门,先去酒店门口等人。

     今天无风,天气也晴朗。

     远处海面平静无波。

     酒店前方不时涌出人群和接客的车辆。

     朱序往旁边让开几步,看还有些时间,便站罗马柱旁吸了根烟。

     贺砚舟的车停在台阶下面的停车位上,他没有迟到的习惯,何况对方是位女士,所以提早十分钟便下来等她。

     可能她周身气场特别,他总能在熙攘人群中第一时间看到她,那次的同学会上是这样,包括后来的写字楼里和深夜的砂锅店。

     贺砚舟落下车窗,瞧见她点了支烟,他不由轻挑眉,略顿几秒,放在方向盘喇叭上的手迟迟没有按下去。

     暂时打消惊动她的念头,能拥有短暂放空时间相当难得,不应被打扰。

     此刻她神情放松,站姿也随意,吸烟动作并不频繁,吸上一口,静静望着吵闹的街道和远处大海,很久才吸了第二口。

     一根烟就这样被她浪费掉,贺砚舟兀自笑了笑,也有些犯烟瘾,便从储物格里拿烟盒。

     边吸边远远看着,直到她缓过神四处寻找垃圾桶。

     贺砚舟按了声喇叭,随手掐掉烟,见她朝这方向看来,他挥手示意她准确位置。

     其实路边停车位相距并不远,但朱序确实没有注意到他。

     她走下台阶,朝车窗里的人摆了下手打招呼。

     仍然坐在副驾位置,朱序笑着:“不好意思,没有看到你。

    ” “我也才到。

    ”贺砚舟随手把一个纸杯递给她。

     朱序接过,见杯子里有几个烟头和少许烟灰,应是临时当做烟灰缸来用的。

     她稍顿几秒,将来不及丢掉的烟头放入纸杯:“味道很大吗?介意的话我开窗……” “不介意,我也刚吸完。

    ”贺砚舟看着后视镜,打了把方向盘开出停车位,淡淡玩笑:“应向酒店投诉,门口没有放置垃圾桶。

    ” 朱序不自觉一笑:“还以为我来早了,原来是迟到了。

    ” 贺砚舟单手搭着方向盘,车速并不快,他转头瞧她,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儿。

     朱序不明所以,“怎么了?” 贺砚舟说:“你人安安静静,倒不像会吸烟的。

    ” “那贺总看得不准。

    ”朱序笑道:“前段时间准备戒掉的,发现有点痛苦,所以决定暂时不为难自己了。

    ” 她出院后确有戒烟打算,本是难熬日子里排解情绪的工具,既已脱离苦海,就想活得阳光一点,改掉陋习。

     但发现戒烟过程有点煎熬,便当即打消这念头。

     她不想再刻意做任何事刁难自己,开心就好,不如顺其自然。

     贺砚舟好一会儿没说话,十分欣赏她现在的状态,但她也如受伤后的鸟儿,时刻保持警惕,再遇危险会毫不犹豫转身飞走,确保全身而退。

     这样也好,也不好。

     贺砚舟抹了把方向盘,在路口掉头,朝码头驶去。

     该再聊点什么,朱序捏了捏耳垂,忽然想起包里有盒清口糖,她翻出来,精致的小圆盒子,里面是一粒粒裹着白霜的水果硬糖。

     她朝他递过去:“吃糖吗?” 贺砚舟问:“有什么味道的?” “柠檬、甜橙、青苹果。

    ” 贺砚舟注视着前方:“青苹果吧。

    ” 朱序手还举着,却犹豫起来。

     贺砚舟见她半天没动,趁与前方车辆拉开距离的间隙转头看她一眼,有些好笑:“麻烦帮帮我,我开着车,不太方便。

    ” “……好。

    ” 朱序从盒子里捡了颗绿色糖果,不知为何,手心微微潮湿。

    她向他嘴边递过去,可同时,他忽然朝她摊开手掌。

     朱序动作一顿,原来他只是不方便从盒子里挑选口味,并非要她喂。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她顷刻间有种绝望的尴尬。

     贺砚舟却笑起来,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很悦耳。

     朱序心里乱跳,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逾越行为,其实她一直身处一种人为营造的气氛中,举止便有些模糊。

     而她并没感到反感。

     朱序稍稍换了口气,反而轻松下来,慢慢地问:“那你还要不要啊?” “要。

    ”贺砚舟笑声微收,摊开的手掌,手指勾动了两下。

     朱序将糖果放入他掌心,指尖轻触瞬间,他掌心偏硬且干燥,有微微粗糙的纹路感。

     好在路程很短,无法言说的气氛尚未发酵,就已到达码头。

     两人上船,去台阶之上的甲板上站了会儿。

     船尾的螺旋桨划开海面,水花翻涌,咸腥气味无比直接地冲入鼻腔。

     朱序撑着栏杆,竟觉得好闻。

     售卖特制火腿肠的工作人员不时走来,感兴趣的基本是小朋友们。

    他们把火腿肠掰成小段,高高抛起,投喂随船飞行的海鸥。

     贺砚舟凑近了问:“要不要?” 朱序笑着摇摇头。

     她嘴里的糖果还剩半颗,是甜甜的橙子味,忽然想起他小侄女“糖要含着吃”的说法,而不知不觉,糖果盒子成了她随身必备的零食。

     海 风是冷的,发丝乱飞。

     余光瞥见旁边的人高大且安静,并无交谈,气氛意外地自然融洽。

     二十分钟后靠岸,他们随着人群下船。

     吉岛是个不太大的渔村,除了环岛路上几处临海而建的雕塑较有代表性,其余位置未被过度开发。

     庙在山上,道路迂回曲折。

     朱序至今想不通当初父亲和后母为什么会来这儿游玩。

     她落后一步跟着贺砚舟,沿途景致陌生,直至看到山顶那片红色建筑。

     “到了吧。

    ”朱序稍微停了停。

     贺砚舟回头,见她双颊红润,稍微有些气喘,也停下来:“就在前面。

    ” 朱序说:“走吧。

    ” “过来歇会儿,有点累。

    ” 朱序视线不经意落在他身上,他腰背笔直,神清气爽,哪有一丝疲惫痕迹。

     随他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偶尔有骑着摩托的村民飞驰而过,车轱辘翻起土壤,没一会儿功夫,就见他鞋子上挂满灰尘。

     视野里,他西裤裤脚随动作微动了下,笔直裤线延伸上去,朱序及时收回目光。

     她抬头望向远方,心脏忽然咚咚重跳了两下,奇怪极了,她只是看到一双沾满尘土的黑色皮鞋,以及蒙尘的西裤裤脚。

     休息片刻,一口气到山顶。

     寺里香客并不多,踏入门槛的瞬间,只觉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耳边有钟声和密密的诵经声,就连风吹动的声音都能拂去喧嚣。

     朱序从包里翻了些零钱添香火,一转头,见贺砚舟直接扫码转账。

     刚想说点什么,便有位年长的僧人过来同贺砚舟打招呼。

     贺砚舟上前扶了对方一把,微弓着背,言语间柔和亲切,看来是十分相熟的人。

     他介绍她说是朋友。

     僧人便满面慈祥地朝朱序笑着,合掌问好。

     朱序立即恭敬回礼。

     僧人邀请他们去内院喝杯清茶。

     贺砚舟看过来,眼神询问。

     朱序朝他轻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走右面,穿过两道门。

     内院不大,寮房布置也朴素简单。

     喝的并非名茶,甚至有茶叶沫子飘浮在杯口,味道却出奇的清甘。

     朱序不太懂礼佛规矩,害怕言多失礼,便默默坐在贺砚舟身旁,安静喝茶。

     他闲谈着,修长的手指慢慢转着六方杯,食指轻点两下杯壁,顿了顿,聊上一两句,再继续转动杯子。

     他已脱下外套,珠光白的衬衫质地精良,臂弯处几道褶皱自然有形,袖口露着半截机械表盘。

     僧人道:“看你红光满面,最近有好事发生?” 贺砚舟淡笑着,想了想,答:“算是吧。

    ” “事业顺利?” “一直不错。

    这不算好事。

    ” 僧人不再深问,往茶壶里添了些水,手一抖,水便溢了出来,“瞧瞧,我着急了,得慢慢来。

    ” 贺砚舟瞧了瞧那水,又抬眼瞧了瞧满脸皱纹的老僧人。

    屋里很静,旁边人的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他便转头,又瞧了瞧朱序。

     两人视线相碰,几秒便错开了。

     后来聊起别的,朱序仍然默默听。

     许久才明白,这位老僧人看着贺砚舟长大,以及贺砚舟去年出资翻修了寺庙。

     婉拒留下吃斋饭的好意,告别僧人,从寮房出来,四处走走。

     朱序说:“那年我15岁,我爸和后妈新婚不久出来游玩,我爸本不想带着我,还是我后妈坚持让我一同过来的。

    ” 那时他们新婚燕尔,感情正浓烈,朱序最不该碍眼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但沈君为向朱震表忠心,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后母,执意让朱序同行。

     贺砚舟问:“这地方对你有特殊意义?” 朱序摇头,“没有。

    ”她认真回想了下:“我当时应该不太开心,因为我妈离开不到两年,他就再婚了。

    ” “他有他的选择。

    ” “是。

    ”朱序说。

     “我意思对任何人都要放低期待,别为难自己。

    ” 朱序点头:“只是当时还不懂。

    ” 说着话,走到寺院东面的围墙。

    墙壁上经年累月的斑驳痕迹已被抹平,并刷着浓重的红色颜料,只是高度没变,抬起头,仍然只看得到短短的树梢和一线骄阳。

     朱序踮脚张望:“秋天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会结很多山楂?” 贺砚舟一顿,看向她:“是。

    ” “我好像还管人要过几颗的。

    ” “什么人?” “嗯?”朱序花两秒钟理解他的问题,纳闷这是很重要的事? 她答道:“不记得了。

    ” 贺砚舟轻咬了下牙齿,背着手,忽然弯腰,前倾身体靠近了她。

    接近平等的高度,他眸光幽深,极认真地直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