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〇年作者《作完〈啼笑因缘〉后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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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读者一个总答复 在《啼笑因缘》作完以后,除了作一篇序而外,我以为可以不必作关于此书的文字了。

    不料承读者的推爱,对于书中的情节,还不断的写信到“新闻报馆”去问。

    尤其是对于书中主人翁的收场,嫌其不圆满,甚至还有要求我作续集的。

    这种信札,据独鹤先生告诉我,每日收到很多,一一答复,势所难办,就叫我在本书后面作一个总答复。

    一来呢,感谢诸公的盛意;二来呢,也发表我一点意见。

     凡是一种小说的构成,除了命意和修辞而外,关于叙事,有三个写法:一是渲染,二是穿插,三是剪裁。

    什么是渲染,我们举个例,《水浒》“武松打虎”一段,先写许多“酒”字,那便是武松本有神勇,写他喝得醉到恁地,似乎是不行了,而偏能打死一只虎,他的武力更可知了。

    这种写法,完全是“无中生有”,许多枯燥的事,都靠着它热闹起来。

    什么是穿插,一部小说,不能写一件事,要写许多事。

    这许多事,若是写完了一件,再写一件,时间空间,都要混乱,而且文字不容易贯穿。

    所以《水浒》“月夜走刘唐”,顺插上了“宋公明杀阎惜姣”那一大段;“三打祝家庄”又倒插上“顾大嫂劫狱”那一小段。

    什么叫剪裁,譬如一匹料子,拿来做衣,不能整匹的做上。

    有多数要的,也有少数不要的,然后衣服成功。

    ——小说取材也是这样。

    史家作文章,照说是不许“偷工减料”的了;然而我们看《史记》第一篇《项羽本纪》,写得他成了一个慷慨悲歌的好男子,也不过“鸿门”、“垓下”几大段加倍的出力写。

    至于他带多少兵,打过多少仗,许多许多起居,都抹煞了。

    我们岂能说项羽除了《本纪》所叙而外,他就无事可纪吗?这就是因为不需要,把他剪了。

    也就是在渲染的反面,删有为无了。

    再举《水浒》一个例,史进别鲁达而后,在少华山落草,以至被捉入狱,都未经细表。

    ——我的笔很笨,当然作不到上述三点,但是作《啼笑因缘》的时候,当然是极力向着这条路上走。

     明乎此,读者可以知道本书何处是学渲染,何处是学穿插,何处是学剪裁了。

    据大家函询,大概剪裁一方面,最容易引起误会;其实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譬如樊家树的叔叔,只是开首偶伏一笔,直到最后才用着他。

    这在我就因为以前无叙他叔叔之必要;到了后来,何丽娜有“追津”的一段渲染,自然要写上他。

    不然,就不必有那伏笔了。

    又如关氏父女,未写与何丽娜会面,却把樊家树引到西山去,然后才大家相聚。

    有些人,他就疑惑了:关、何是怎么会晤的呢?诸公当还记得,家树曾介绍秀姑与何小姐在中央公园会面,她们自然是熟人;而且秀姑曾在何家楼上,指给家树看,她家就住在窗外一幢茅屋内。

    请想,关、何之会面,岂不是很久?当然可以简而不书了。

    类此者,大概还有许多,也不必细说了。

    我想读者都是聪明人,若将本书再细读一遍,一定恍然大悟。

     又次,可以说上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