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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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屋中吃“腰台”。

    “腰台”亦即夜宵,是村民对他们的犒赏。

    屋中摆开三桌,每桌中间置一圆底锅,锅内全是白花花的肥肉片,厚厚一层油腻浮在上面。

    再也没有其他菜肴,围着圆锅的是十只瓷酒杯,一小坛自酿烧酒已经开盖。

     据说,吃完“腰台”,他们要演到天亮。

    从日落演到日出,谓之“两头红”,颇为吉利。

     我已浑身发困,陪不下去了,约着几位同行者,离开了村子。

    住地离这里很远,我们要走一程长长的山路。

    走着走着,我越来越疑惑:刚才经历的,太像一个梦。

     翻过一个山岙,我们突然被一排火光围困。

     又惊又惧,只得走近前去。

    拦径者一律山民打扮,举着松明火把,照着一条纸扎的龙。

    见到了我们,也不打招呼,只是大幅度地舞动起来,使我们不解其意,不知所措。

    舞完一段,才有一位站出,用难懂的土音大声说道:“听说外来的客人到那个村子看傩去了,我们村也有,为什么不去?我们在这里等候多时!” 我们惶恐万分,只得柔声解释,说现在已是深更半夜,身体困乏,不能再去。

    山民认真地打量着我们,最后终于提出条件,要我们站在这里,再看他们好好舞一回。

     那好吧,我们静心观看。

    在这漆黑的深夜,在这阒无人迹的山坳间,看着火把的翻滚,看着举火粑的壮健的手和满脸亮闪闪的汗珠,倒实在是一番雄健的美景,我们由衷地鼓起拿来。

    掌声方落,舞蹈也停,也不道再见,那火把,那纸龙,全都迤逦而去,顷刻消失在群兽般的山林中。

     更像是梦,唯有鼻子还能唤到刚刚燃过的松香味,信其为真。

     我实在被这些梦困扰了。

    直到今天,仍然解脱不得。

    山村,一个个山村,重新延续起摊祭傩戏,这该算是一件什么样的事端?真诚倒也罢了,谁也改变不了民众真诚的作为;但那些戴着面具的青年农民,显然已不会真诚。

    文化,文化!难道为了文化学者们的考察兴趣,就让他们长久地如此跳腾?我的校长,您是不是把您的这一事业,稍稍做得太大了一点? 或许,也真是我们民族的自我复归和自我确认?那么,几百年的踉跄路程,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相对于我们的祖先,总要摆脱一些什么吧?或许,我们过去摆脱得过于鲁莽,在这里才找到了摆脱的起点?要是这样,我们还要走一段多么可怕的长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