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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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无所不及。

    其中,他对数学兴趣最大,穿着翰林院的官服,痴痴迷迷地投入了精密的西方数学思维。

    不久,他居然与利玛窦一起译出了一大套《几何原本》,付诸刊行。

    当时还是明万历年间,离鸦片战争的炮火还有漫长的230多年光阴。

     这个上海人非常善于处世,并不整天拿着一整套数学思维向封建政治机构寻衅挑战,而是左右逢源,不断受到皇帝重用。

    《几何原本》刊行20年后,他竟然做了礼部侍郎,不久又成了礼部尚书。

    获得了那么大的官职,他就正儿八经地宣扬天主教,提倡西方科学文明,延聘重用欧籍人士,忙乎了没几年,劳累而死。

    徐光启死后,崇祯皇帝还“辍朝一日”,以示哀悼,灵柩运回上海安葬。

    安葬地以后也就是他的家族世代汇居地,开始称为“徐家汇”。

    徐光启至死都是中西文化的一种奇异组合:他死后由朝廷追封加溢,而他的墓前又有教会立的拉丁文碑铭。

     开通、好学、随和、机灵,传统文化也学得会,社会现实也周旋得开,却把心灵的门户向着世界文明洞开,敢将不久前还十分陌生的新知识吸纳进来,并自然而然地汇入人生。

    不像湖北人张居正那样为兴利除弊深谋远虑,不像广东人海瑞那样拼死苦谏,不像江西人汤显祖那样挚情吟唱,这便是出现在明代的第一个精明的上海人。

     人生态度相当现实的徐光启是不大考虑自己的“身后事”的,但细说起来,他的身后流泽实在十分了得。

    他的安葬地徐家汇成了传播西方宗教和科学文明的重镇。

    著名的交通大学从上一世纪末开始就出现在这里,复旦大学在迁往江湾之前也一度设在附近的李公祠内。

    从徐家汇一带开始,向东延伸出一条淮海路,笔直地划过上海滩,它曾经是充分呈现西方文明的一道动脉,老上海高层社会的风度,长久地由此散发。

    因此有人认为,如果要把上海文明分个等级,最高一个等级也可名之为徐家汇文明。

     徐光启的第十六代孙是个军人,他有一个外孙女叫倪桂珍,便是名震中国现代史的宋氏三姐妹的母亲。

    倪桂珍远远地继承了先祖的风格,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而且仍然擅长数学。

    她所哺育的几个女儿对中国现代社会的巨大影响,可看作徐光启发端的上海文明的一次重大呈示。

     这一包涵着必然历史逻辑的传承系脉,在今天常常被现实喧闹湮没得黯淡不清。

    前不久读一本从英文转译过来的《宋美龄传》,把宋氏三姐妹崇敬的远祖写成“文廷匡”,百思而不知何人。

    追索英文原文,原来是“文定公”,徐光启的溢号。

    忘记了徐光启倒是小事,怕只怕上海文明因失落了远年根基而挺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