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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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捆绑了起来,绳子紧紧勒进了她的肉里,让她动弹不得,手指也已经麻木了。

    她头顶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在黑暗中洒下了一道光。

    房间里散发着发霉的味道和尿骚味,石缝里还在渗水。

     在她面前的某个地方,一根火柴燃起了火苗。

     她听到了划火柴的声音,闻到了硫黄的味道,试图抬起头来,却疼得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很好。

    ”有人说了一句,“很疼吧。

    ” 盖世太保。

     他从黑暗中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面对着她。

    “疼痛。

    ”他简略地说道,“或是没有疼痛,选择在于你自己。

    ” “既然是这样,那我选择没有疼痛。

    ” 他用力地给了她一拳。

    她的嘴里满是鲜血,充斥着苦涩的金属味道。

    她感觉鲜血正顺着自己的下巴滴落下去。

     两天,她心想,只要两天。

     她必须在审讯中坚持四十八个小时的时间,不透露任何一个姓名。

    只要她能够做到绝不松口,她的父亲、盖坦、亨利、迪迪埃、保罗还有阿努克就有时间保护自己。

    他们很快就会听说她被捕的消息——如果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的话。

    爱德华多会把这件事传播出去,然后躲藏起来。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姓名?”他边说边从胸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她感觉自己下巴上的血液已经滴到了大腿上,“朱丽叶特·杰维兹。

    不过你已经知道了,你拿到了我的证件。

    ” “我们拿到的证件上确实显示你叫作朱丽叶特·杰维兹。

    没错。

    ”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朱丽叶特。

    ” “出生地?”他慵懒地问着,仔细端详起了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指甲。

     “尼斯。

    ” “你来于尔吕尼做什么?” “我在于尔吕尼?”她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他直起身子,饶有兴趣地把目光转回了她的身上,“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或者将近二十二岁。

    生日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 “你看上去要更年轻一些。

    ” “可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为夜莺工作,我想要他的名字。

    ” 他们不知道她是谁。

     “我对鸟类一窍不通。

    ” 拳头出乎意料地落了下来,打得她几乎有些不省人事。

    她的头朝旁边晃了晃,重重地撞在了椅背上。

     “告诉我有关夜莺的事情。

    ” “我告诉你了——” 这一次,他抄起一把铁尺抽向了她的脸颊,力道重得让她感觉自己已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微笑着又说了一遍,“夜莺。

    ”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淬了一口,却只把一口鲜血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她摇了摇头,想要看清眼前的画面,却一下子希望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又走了过来,有条不紊地抄起滴着鲜血的尺子在自己张开的手掌上拍了起来,“我是施密特上尉,安博瓦兹的盖世太保指挥官。

    你呢?” 他会杀了我的,伊莎贝尔心想。

    她在椅子上挣扎了一番,喘起了粗气,尝到了嘴巴里鲜血的味道。

    “朱丽叶特。

    ”她低语着,绝望地希望他能够相信自己。

     她是撑不过两天的。

     所有人都曾提到过这样的风险,就这项事业可怕的真相向她提出过警告。

    可它之前为何听上去就像是一种冒险呢?她会害自己——还有她在乎的所有人——送命的。

     “我们已经抓到了你的大部分同党。

    就算你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保护一群死人也是没有意义的。

    ” 这是真的吗? 不。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早就没命了。

     “朱丽叶特·杰维兹。

    ”她重复了一遍。

     他用尺子用力地反手抽了她一下,就连她身下的椅子都被打翻在地。

    就在她的头撞向石头地板时,他又用靴尖踹向了她的胃部。

    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疼痛,她听到他说了一句:“现在,小姐,告诉我夜莺的名字。

    ”然而,即便她想要回答,也已经张不开嘴了。

     他又踹了她一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着意识一起苏醒过来的还有疼痛。

     她的全身都很痛,脑袋、脸庞、身体。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和勇气——才抬起头来。

    她的手腕和脚踝依然被束缚着,绳子擦痛了她破损、流血的皮肤,插进了她瘀青的肉里。

     我在哪儿?——她的四周一片漆黑。

    这不是普通的黑暗,不像是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而是某种别的东西——一种无法穿透、如同墨水般压在她伤痕累累的脸上的黑暗。

    她感觉到距离脑袋几英寸的地方竖着一堵墙,她试图微微挪动自己的一只脚,向前伸出手去,疼痛的感觉却咆哮着卷土重来,让勒在她脚腕上的绳子嵌得更深了。

     她身处在一个盒子里。

     她好冷。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直到它化成了哈气。

    她的鼻毛被冻住了,身体控制不住地猛然颤抖起来。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尖叫声反射了回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冰冷。

     伊莎贝尔打着寒战呜咽了起来。

    她现在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鼻息了,在她的面前喷薄着,化成了她嘴边的冰霜。

    她的眼睫毛也被冻住了。

     想点什么,伊莎贝尔,别放弃。

     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在寒冷和痛苦中挣扎着。

     她坐了起来,手脚上依旧绑着绳索。

     赤裸。

     她闭上眼睛,为他在自己失去意识时脱下她的衣服、触碰她的身体的画面感到恶心。

     在充满复仇味道的黑暗中,她逐渐意识到了一阵敲打的噪音。

    起初她以为那是自己身上的血液伴随着疼痛跳动的声音,或是她在绝望中试图活下来的心跳声。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是马达的声音,就在附近,轰鸣着。

    她听出来了,可它是什么呢? 她再一次颤抖起来,试图扭动手指和脚趾,摆脱身处绝境时的那种濒死的感觉。

    之前,她的双脚疼痛难忍,随后还伴随着麻刺的感觉,现在……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她转动了一下身上唯一还能移动的部位——头部——梆的一声撞到了什么硬物上。

    她全身赤裸地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放进了一个……冰冷、黑暗、轰鸣、狭小…… 冰箱。

     她惊恐地试图挣脱绳索,想要把自己翻立起来,可她的所有努力只会让她被束缚得更紧。

    她被挫败了,除了已经冻僵、根本不配合她的手指和脚趾之外,全身都动弹不得。

     不要这样,求你了——她想。

     她会被冻死的,或是窒息而死。

     她自己的呼吸朝着她反扑了回来,颤抖着包围了她。

    她开始尖叫,被冻住的眼泪在她的脸颊上结成了冰柱。

    她想起了自己所爱的每一个人——薇安妮、索菲、盖坦、她的父亲。

    她为什么从未趁自己还有机会的时候每天都告诉他们,她爱他们呢?此刻她即将在不曾给薇安妮留下任何一句话的情况下死去。

     薇安妮——她心想——仅此而已。

    一个名字。

    些许是在祈祷,些许是在悔恨,些许是在道别。

     镇广场的每一盏街灯上都悬挂着一具尸体。

     薇安妮停下脚步,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马路对面,一个老妇人站在其中的一具尸体下面,空气中充满了绳子被拉紧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薇安妮迈着谨慎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