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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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聚在地上,蓄意向前流淌一阵终于停止。

    于是踏上去的每一步都踩踏出了倦怠。

     换下了校服裙子,身上是妈妈改做的棉布睡衣,拖鞋底有水,发出吱吱的轻响。

    手里提啤酒。

    有一阵啤酒瓶常常引发爆炸事件,你心里跟着有些谨慎的害怕,把它们远远提开在身边。

     会爆炸吗? 爆炸的话,自己不会死吧。

    应该是伤了手,或者还有脖子,肩膀和右侧的胸。

    缠着绑带吗。

    用余下的时间躺在医院里,绝望得已经不会哭泣。

    那算不算是一种凄厉的人生。

     所幸的是每一瓶啤酒或许都带着父亲的保护咒,你安然无恙地度过十六岁。

    走上楼梯时,啤酒在瓶内轻轻拍打着壁,如同一片缩小的海。

    黑暗从头至尾贯穿了二十级台阶。

    走了十六年,你可以想象自己是闭着眼般轻车熟路地摸上摸下。

     摸黑上下的十六岁。

    等到了入夜。

    上网。

    和陌生的人交换熟悉的话题。

    无所事事。

    想象一束凭空开放的昙花。

    无所事事。

    棉布衣服透气良好。

    明天会下雨吗。

    月亮染着红色的边。

     我走到你身畔,如同空气般触碰你的脸。

    天真而娇好。

    肩膀撑开在窗前。

    脊椎里却想要抽出傲慢飞快的枝条,如同被下了魔法的植物,急速地盼望着不可知的美好。

    然而你对这一切都无法察觉,十六岁的当时,所欲和所求都只有模糊轮廓,只能靠天生的敏锐嗅到那些蠢蠢欲动的迷幻。

    许多的文字密密麻麻地被生产,却来不及被输送出去。

    那些浅色的、停顿的、不大不小的、独立的原因。

     世事是飞快引线而过的针尖,绕成白色韧性的痂茧,包裹住你未成年的躯体。

     伤感的传奇于是近不了你身,奇异的星辰于是只在视线以外,连下雨前翻滚的云层都离你越加遥远。

    你在如常的日子里将自己泡成一片舒展的茶叶,却无法意识到痂茧外浩瀚的海水。

     嗳。

     我目睹你十六岁时的每一天,安静美好,背景是慢拍的歌谣,哼哼地唱个没完。

    包裹在柔韧痂茧里的灵魂在漆黑的楼道上闭眼上下。

    但就是十六岁的那天,你在第十八级台阶上,发现青春是确有其事的蛇,突然地咬了一口,于是硬茧破口撒下光点。

    从此像一根发丝被吹进胸腔,每一次呼吸都能扯出疼痛。

     终究还是你吧。

    笑容里有不可抑制的想象。

    知道哪里有葵花花田。

    所有的生命都被涂上青春尖锐的光亮。

    无毒无害。

    怎么会无毒无害? 我们都是这样。

    在哪时起突然变得通体锐刺,从破开的痂茧口染上异世的色彩,从此华丽颠覆了平淡的曙光,被人称为溃烂的部分突然开出惊艳的花朵。

    那些所有的十六岁或十五岁,那些所有寻向彼岸的渡船。

     都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