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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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缅怀愁子的生平往事。

    祭事在一种祥和轻松的气氛中开始了。

     愁子逝世后,雄介买了一个小小的灵台,用以供放愁子的骨灰壶和牌位。

    祭日的这一天,在那边上,又多了一只插着菊花的洁白美丽的泪壶。

     灵台很低,所以那泪壶更显得光彩夺目,可来参加祭事的亲友们都只认为那是一只普通的花瓶。

     只有愁子大学时的好友菜穗子由衷地赞叹道,“这壶真是太美啦”,这才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泪壶上来。

     “以前,愁子就一直喜欢这个壶……” 雄介含糊地说明,大家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祭事结束,临回家时,愁子的母亲对雄介说道:“过些日子,该将愁子的骨灰送到寺庙里去了吧?”又有几个人同情地叹道:“这以后,雄介是真正形影相吊了”。

     “这我是有心理准备的。

    ” 雄介点着头,心里却十分坦然,骨灰送去寺庙,这泪壶还是时时刻刻地在陪伴着自己的。

    这泪壶所含的愁子的骨灰是远远超过那将要送去墓地的骨灰壶的。

     四十九日“断七”以后,雄介也不忘在灵台上供香和上水[2],但他心里最欣慰的是那只宝贝的泪壶。

     灵台上供着牌位,但只是和尚在上面写了个愁子的名字,而泪壶却是确确实实地蕴含着愁子的骨粉和心愿的。

     平时喝了些酒,心意朦胧地回到家里,雄介总忘不了对着泪壶说说话儿: “我这么晚回来,你一定寂寞了吧?” 壶里没有插花,他也总是朝里加水。

    在灯光下看去,那壶里的水发着异样的光亮,时时将雄介的面影映得清清楚楚。

     可是雄介眼里却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面影,总是将其看作是妻子的面影。

     “今天,是你也认识的铃木的欢送会,他调到北海道的分公司去了。

    ” 雄介对着壶里的面影,这么诉说着,将那壶摇了几下,于是便能听见壶里发出一些奇妙的声响来。

    他也明知这是水的晃动声,可却总喜欢将此认为是妻子对自己话语的回答。

     “好吧,时间不早,进房休息吧。

    ” 卧室里的床,也还是以前愁子活着的时候一样,一张宽宽的双人床。

     以前,雄介晚回家,愁子总是睡在这床的一边,迷迷糊糊地唠叨:“怎么才回来呀?” 可现在,这床上再也不见了愁子,只有那只洁白的泪壶。

     “来,与我一起睡吧。

    ” 雄介抱着泪壶去到卧室,将它放在床头柜上。

     “晚安……” 关上灯,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里,便清晰地映出那洁白的泪壶。

     躺下身子,看着泪壶,雄介总会产生一种与妻子同床共枕的错觉来。

     愁子的身子也如这泪壶,雪白光滑,特别是两人相爱后,她的肌肤里好像吸足了水似的,湿润润的柔润无比。

     这样回想着,雄介不由从床上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起那泪壶来。

     应该是冰冷的壶身,却意外地感觉温和,还真有些汗津津的感触。

     从壶的圆滚滚的部位慢慢地朝下抚摸过去,雄介真正地感到有些不能自已了。

     “爱你……” 喃喃地发着呓语,雄介猛地将泪壶抱入了怀里。

     妻子、泪壶,雄介已无法分辨,只是感到如梦如泣,只是感到如痴如癫。

     四十三岁的一条汉子,竟会抱着一个壶发泄自己的情欲,事后雄介常常会感到不可思议和羞愧得无地自容。

     当然,这是不能与别人说的…… 可是,妻子过世已有半年了,这期间心里时时想念妻子,可是看见泪壶便会情不自禁,这实在不能说是正常现象呀。

     仔细想想,这半年来,雄介是没碰过一个女人。

     也许是压抑着的情感宣泄到了泪壶上。

     “偶然一次,找个女人也可以的吧?” 休息一天的下午,雄介对着泪壶问道: “你是我最爱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雄介来说这个世上也还没有一个女人超过他的妻子,妻子是他唯一最爱的女人。

     在这前提下,偶然找个女人,妻子也是会原谅的。

     这么想着,雄介还是不能产生与别的女人交往的兴趣。

     五 妻子去世后,雄介第一次与女性一起吃饭是妻子周年后一个多月的事了。

     对方是采访工作时认识的,叫井波麻子,三十七岁,是位造型设计师。

    年龄与妻子相同,但身材要比妻子高,又十分讲究打扮,工作上也是一把好手。

     与她关系亲密起来是因为采访工作结束后,闲聊中得知她已经离婚,而且也没有孩子。

     久违了地与女性一起就餐,雄介不由将妻子一年前患癌症过世的事对麻子说了: “现在也还是有一种感觉,我晚上回去好像她在家里等着我似的。

    ” 在这种场合,说起妻子过世的事情,在雄介是想求得妻子的谅解,在麻子却是认为雄介十分诚实忠厚。

     “你这么爱她,你夫人真幸福呀!” 麻子是离婚的,所以似乎不太想涉及自己的事,于是换了个话题: “不过,你一个人生活,洗衣服、打扫房间怎么办呢?” 确实问得有道理,这是雄介最伤脑筋的事情。

     妻子过世时,她母亲离得近,便时常来帮帮忙,可半年前老人腰感到不便,于是便不再来帮忙了。

     没有办法只好请了个佣人,但到底不是自己家人,好些细小地方难免不能周全,房间便渐渐地杂乱起来,雄介的身心也感到吃力不堪了。

     “总的说来,男人一个人生活,总不是滋味呢。

    ” 这样说着,雄介不由得想象着麻子在自己家里的情景来。

     三次约会后,雄介终于开口约麻子去自己家里,麻子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房子是五年前按揭买下的,一个人生活是显得十分宽敞的。

     “哈,不是打扫得很干净吗?” 麻子很是意外地环视着房间,目光落在了壁橱上的灵台上。

     “夫人,真是漂亮呀!” 看着牌位前的照片,麻子双手合掌对着灵台鞠了个躬。

     那天,麻子在雄介家里待了一会儿便告辞了,然而从那以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便直线上升了。

     本来雄介的工作是编辑以中年妇女为对象的杂志,所以与麻子这样的设计师在一起也并不引人注目。

    麻子也一样,作为工作与雄介这样的编辑经常接触,也没什么不正常。

     这样频繁地交往约会,两个月后,雄介与麻子终于亲密地连在了一起。

     地点是在新宿的旅馆里,平时很难为情的雄介,那天是借着酒意对麻子作出邀请的。

     也许是结过婚的,麻子对这种事情显得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倒是雄介,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异性了,显得高昂激动,兴奋不已。

     这样发展下去,也许她会与自己结婚的…… 这么心旷神怡地遐想着,雄介回到家里,目光一下碰上了佛台边上的泪壶。

     雄介于是赶紧朝着泪壶低下了头。

     “对不起,只是玩玩的,我一点儿也没有忘记你……” 可是,第二天一到公司,便将泪壶丢到了脑后,满脑子是麻子的影子了。

     只要有一次跨过那条界线,男人女人的关系便会急速地发展。

     以前雄介与麻子是每星期约会一次,马上便发展成为两次三次了。

    而且每次都要去旅馆,费用也大大地增加了。

     于是,雄介便想约麻子到自己家里去玩,但麻子却以种种的借口回避着不肯去。

     “去我家,又不用担心时间,气氛也十分舒适,为什么不肯呢?” 雄介的质问,麻子期期艾艾地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你那屋里,有好多你夫人的东西不是吗?” 听了这话,雄介才猛地想到自己家里那个妻子的灵台。

     确实也是,那灵台放着,怎么不使麻子心神不宁呢? “现在,好些东西都已处理掉了。

    ” 雄介这样回答着麻子的问题,心里在想着将妻子的灵台拆去。

    可是拆去后移到何处去呢?本来,说是灵台实际上只是一块写着妻子名字的牌位而已。

    如果将此移到墓地里,与妻子的骨灰放在一起,倒是十分自然妥帖的。

     可是,现在这么做,妻子的娘家人会怎么想呢?然而,都已一年半了,前些日子碰到妻子的母亲,她也劝雄介:“有好的人,结婚也无妨的。

    ”这么看来,将妻子的灵台撤去,牌位供到寺庙的墓地里,也许他们也是不会反对的。

     一个星期后,雄介去妻子娘家,讲了自己的打算,得到他们的许可,便将妻子的灵台搬到了寺庙里。

     “这样,你妻子的所有一切便全都没有了呀。

    ” 妻子母亲带着些许嘲讽的语调,雄介赶紧摇起了头: “灵台没有了,可家里的一切还是愁子生前老样子呀。

    ” 睡的床,坐的沙发,最关键的是那只泪壶,还是留在家里,那是要比那灵台不知多几倍地勾起雄介对妻子的思念呢! 六 灵台搬走半个月后,麻子终于去了雄介的家里。

     “我不会惹你夫人嫉恨的吧?” 麻子这么说着,环视着到处留着男人大大咧咧痕迹的房间。

     “很整洁呀,这房间。

    ” “经常请钟点工来打扫的。

    ” “这壶真漂亮呀!” 突然麻子看到了沙发前桌子上的泪壶,这么说着,雄介不由一下慌了起来。

     “你喜欢吗?” “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所以……” 麻子继续盯着那泪壶看着,突然身体朝壶凑了过去,伸出手指在洁白的泪壶上叩了一下。

     于是,“嗡……”的一声沉闷的声响从泪壶中传了出来,麻子神情肃穆地嗫嚅道: “这壶,在哭呢。

    ” 是说着玩玩的,还是存心有所指?麻子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出人意外的。

     这天夜里,雄介让麻子住下,麻子起先也并没反对,可是当她去浴室冲淋后出来,却一下摇着头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我身子上来了。

    ” 都已经钻进被窝等着的雄介,不由得大扫其兴,但想想麻子又不至于说谎。

     “应该还有四五天呢,这么早来了,奇怪呀……” 麻子自言自语地穿好了衣服,雄介也只好起来,两人重新坐到沙发里喝起葡萄酒来,雄介心里到底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怎么会偏偏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的呢?麻子这么想着,突然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 “该不会是你夫人在作梗吧?” “这话,这种事情……” 雄介一个劲地摇头否定,可心里也不由得感到有些道理。

     结果那天晚上,两个人可以说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雄介的心里,更是郁结起了一团焦虑和不安。

     那以后,又邀请麻子好几次,半个月后麻子终于又一次去了雄介的家。

     这次总不会有事了吧?雄介这么想着正想将麻子抱去卧室,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拿起话筒,是总编辑打来的,有一篇稿子要临时调换,让雄介马上赶去公司。

     又是节外生枝,两次不能如愿的雄介心情更是焦躁。

    半个月后,又一次将麻子约到家里,这一次总算没有横出什么事情来。

     两个人喝了不少酒,都有了醉意,拥抱在一起亲吻了好一会儿,才一起进到卧室里,不料发现那只泪壶竟会在床边的床头柜上,这也许是钟点工为了改变一下卧室的氛围,从外面搬过来的。

     “这壶跑到这里来了呀。

    ” 麻子嘴里嘀咕着,脱去衣服钻进了被窝。

     “喂,将灯关了。

    ” 麻子要求着,雄介便关上了灯,顺手在麻子的身上抚弄起来。

     至今为止,麻子来家已三次了,可一次也没有好好地尽兴相爱,这当然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段时间有些冷淡却是事实。

     因此今夜一定要好好地温存一下,再顺势向麻子正式提出结婚要求。

    雄介心里这么地盘算着。

     外表看去显得瘦瘦的麻子,身上却意外的丰满。

     雄介激情满怀地感触着麻子富有弹性的肌肤,情不自禁地将头凑到麻子的怀里,一个劲地舔着她的乳房,同时右手便也朝着她的下身行动起来。

     渐渐地麻子兴奋了起来,雄介便欲行事,翻过身子刚要扑到麻子身上,眼前却映出那个雪白的泪壶。

     一瞬间,雄介怔怔地凝视着泪壶,身子不由得瘫痪似的趴在了麻子身上。

     与麻子的做爱已是好几次了,相互也已习惯的了,如果在平时,只要雄介按部就班地行动,一切便会尽情尽兴的。

     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今晚有些奇怪,雄介感到自己趴在麻子身上竟一点劲儿也没有了。

     这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事呀! 看着仰面朝天紧闭双眼的麻子,雄介心里不由得焦躁不堪了。

     雄介只好再从麻子身上滚了下来,用嘴巴不停地舔着麻子的嘴唇、乳房,双手也慌慌忙忙地不断抚弄着她的身子。

     然而一点效果也没有,越是焦躁越是拿不出精神来。

     实在没有办法,雄介只好将头埋入麻子的双腿间,正想用舌头去舔她那最敏感的地方,只听黑暗中麻子深深地叹息道: “算了,别再瞎折腾了。

    ” 明明是在同一个被窝里,可麻子的声音听去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似的,语气冰冷冰冷的。

     雄介尴尬地睡直了身子,淡淡的黑暗中只见麻子睁大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我要起来了。

    ”麻子怏怏地叹道。

     雄介不作声响,于是麻子又缓缓地将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 “这屋里,好像有什么人呢?” “这屋里?”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麻子也许为了镇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用手将自己的头发往上拢了拢,然后动作迅速地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卧室。

     留下雄介一人在床上,不由又朝一边的床头柜上望了望,只见那泪壶,圆圆地、白白地浮现在眼前。

     “这怪事……” 雄介慌忙起身穿好衣服,然后也走到外面客厅里,喝着刚才剩下的葡萄酒。

    一会儿麻子从浴室里出来: “我,要回去了。

    ” “再稍微坐一下不好吗?” “不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

    ” 麻子不由分说地将包挂在肩上,连“再见”也没说一声,便出门离去了。

     七 与麻子的关系冷淡,便是从那次不欢而散引起的。

     从那以后,麻子再也没给雄介去过电话。

    雄介打电话约她,她也总是以工作太忙而推托不见。

     最后几乎是死皮赖脸的了,一个月后终于约了麻子见面,可她却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与可爱。

     雄介约她去了家里,麻子干脆头摇得如拨浪鼓: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 “什么地方不称心了?你与我明白地讲嘛。

    ” “没什么不称心的。

    ” “瞎说,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不答应。

    ” “那好,我说,因为你身上还附着你老婆的影子。

    ” “你这话……” “你那房里,你老婆时时在看着你呢。

    ” “哪会有这样的怪事……” 雄介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麻子却三两口地喝完了杯中咖啡告辞回去了。

     麻子走后,雄介回到家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麻子的话来。

     麻子她说自己身上附着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