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公开的日记

关灯
严惩‘11·28'案主犯”的认识高度一致。

     可事情也明摆着,若不是这样从重从快,又哪来青莲市场持续十几年的繁荣和稳定发展? 段雪请了槜洲最有名的资深刑辩律师,律师认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段雪授意马忠义雇凶杀人,而孙冠球和马忠义本来就是段雪的雇员,他们之间事实上存在着频繁的财务往来和电话往来,不能把这些往来作为授意谋杀和支付赏金的依据。

    律师的辩护被公诉人一一驳回,在当时的环境下并不意外。

     不过,陈晶晶一直认为,即使是有罪推定,段雪也一点儿不冤。

    “1994年夏天在竹泽酒楼误杀赫星,两个枪手连守鹏和铁柱都已伏法,他们交代得明明白白,是段雪指使的,本意是让他们枪击张云彪。

    所以,最后我们定性竹泽、金枫两起枪案两条人命都是段雪主谋,她是真正的主犯。

    我认为这个定性不存在任何问题。

    ” “连守鹏在东北作下多起命案,即便没有参与赫星案,他照样要被判处死刑。

    连守鹏在海川归案后,我们要求前去提审,却遭到拒绝,省厅出面协调也不成。

    肖琳透露说,这里面水比较深,省厅也没办法,她只能提供给我们涉及赫星案的部分口供材料。

    连守鹏曾是赫鹏飞的心腹,他和段辉等人一样都为姓赫的卖命,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连守鹏和马忠义都是受赫鹏飞指使去杀张云彪的呢?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不惜让段雪背锅,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 “你说的这个可能性在理论上当然存在,但仅仅是一种可能性,你同样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陈晶晶越来越困惑,感觉都快不认识陶然了。

    “我们都知道,之所以没判段雪死刑,仅仅是因为她落网时正好怀着身孕。

    陶然,你醒醒吧,那时她都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了。

    ” 1994年初春的那个夜晚,陶然依约到了竹晖饭店,在上楼敲门前,他到前台查了一下订房信息。

    房间只登记了一个名字--崔丽华,女,辽宁省沈阳市铁西区居民。

    她就是陶然在南禅寺山门前碰到的那个女子。

     陶然视她为自己的私密情人,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如果有机会再相聚当然好,如果从此天各一方不再见面也没什么,反正该做的做了,该说的也说了,她不打算嫁给他,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她。

     事后,他曾设法查找崔丽华的身份信息。

    同名同姓的人在沈阳一共有十七个,经过一一甄别,他确认了其中一个。

    遗憾的是,这个崔丽华的户籍档案中缺一张头像照片。

    于是,一个疑问也在他的脑海里埋下,既然身份档案中没有崔丽华本人的头像照片,竹晖饭店那个使用崔丽华身份证登记的女子是她本人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在西岭市场接的那个电话,号码属于沈阳移动。

    到沈阳后,他很快就查到了机主,没错,是崔丽华。

     毫无疑问,她是个生意人,还很有钱,竹晖饭店不是陶然这样的工薪阶层住得起的。

    陶然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是警察,她看起来也没怀疑陶然那个保安部经理的身份。

    那天在南禅寺山门前递给她的名片是现成的,上次使用是为了侦查一起走私案,但那上面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是真的。

    他满以为,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就足够了,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果然,直到他离开酒店,别说联系方式,她甚至都没介绍自己姓甚名谁。

    他也没问对方的联系方式,尽管他很想问。

     被段雪突然关在单元的防盗门后,陶然有点儿懵,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她什么时候发现他是警察的? 那天回到宾馆,小刘已经睡下了。

    若不是隔着铁栅栏把手伸到防盗门外撕下一张开锁小广告,依着上面的电话找了个锁匠,少不得还要打寻呼让小刘来解救自己。

    那可真是出糗出大了,在部下面前,陶然丢不起这个人。

    他只字没提晚上自己的去向,小刘也没问。

     陶然靠在床背上抽着烟,盘点前后三次跟段雪的交集,努力把崔丽华和段雪这两个角色剥离开来,试着用段雪的视角审视他们的关系,一切似乎都能解释了。

     那天在西岭接到的电话,是段雪的试探。

    也许她根本没看到他,只是从某个熟人那里听说有个来自槜洲的男人出现在饭店里,耳朵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在这之前,她已经从赫鹏飞或者别的什么人那里得知所谓的国泰公司是怎么回事,早就怀疑陶然是警察了。

    张云彪命丧金枫,陶然从槜洲来到西岭,一定是为了枪案,说不定正是来抓捕她的。

    她庆幸在竹晖饭店登记时用了假身份证--这都是从张云彪那里学来的,陶然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他足够细心,最多也只能查到一个假冒的崔丽华。

    她想,何不以崔丽华的名义给他打电话试试呢?如果他还眷恋着自己,不是相当于找到保护伞了吗?退一步说,他们至少还可以继续做情人,一样能从陶然那里探听到警方的动向。

     陶然到沈阳后,果然打电话约她。

    应该是趁着酒兴打的,声音里还带着醉意。

    那会儿马忠义已经联系不上了,她感觉多半是出事了,整天提心吊胆,本来不想再跟陶然有什么来往,但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她想继续假装崔丽华和陶然周旋,万万没想到,陶然上了出租车后居然晕过去了,让她措手不及,计划全部打乱。

    无奈之下,她只好把陶然送到医院,两人的第二次约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隐姓埋名藏身海川之后,她又被陶然盯上了。

    她将计就计,以崔丽华的身份迷惑他,把他引诱到自己的住处。

    上楼梯时她甚 至担心,陶然会不会在背后动手把自己摁住。

    转而她又安慰自己,这不是还在海川地面嘛,赫鹏飞说过,在海川,只要有他在,没人敢动段雪一根汗毛。

     陶然再次发病的时候正好和母亲在一起。

    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开着自己的小奥拓接母亲,他答应陪她去一趟南禅寺。

    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小琴的忌日,母亲必去南禅寺烧香拜佛,风雨无阻。

     一路听着达达给改装过的车载音响,陶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张雨生哼唱。

    母亲却嫌音响闹腾,还说这唱歌的不男不女。

    陶然把音量调低:“行了老妈,下次我让达达给你录两盒邓丽君,这会儿你先将就将就吧。

    ” “达达那小子,开个电脑维修小店面能养活自己吗?我看他一天到晚都坐在电脑跟前,不知捣鼓啥。

    ” “放心,他机灵着呢,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 “达达这个莽撞鬼…要不是为了避他的自行车,你当时何至于赔了媳妇,他倒一点儿事没有,真是福大命大。

    ” 眼见着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寺庙的山门了,母亲停止了唠叨,窸窸窣窣翻着挎包,把身份证、门钥匙、钱包、老龄卡一一掏出来验看,再重新放回包里,拉好拉链。

    她把包挎在肩上,准备车停稳就下,就在这时,她瞄了一眼车窗外,发现去南禅寺的路口已经开过了。

    她忙喊儿子停车,连喊两声,陶然却像个冷漠的出租车司机一样,根本不管她说什么,兀自继续往前开,急得她起身去抓他的胳膊。

    这一抓,她才发现了儿子的异样。

    陶然身体僵硬,反光镜中的神情也有点儿古怪,直直看着前方的目光里有一种吓人 的空洞,像梦游患者般机械地把着方向盘。

     好在此时已出了老城区,路上没什么行人,也没其他车辆。

    老太太欠起身子,一只手扳住座椅靠背,一只手按压儿子后脖颈的穴位:“儿子,你咋魔怔了?快醒醒……" 她曾在车祸后昏迷不醒的儿子床前守了一个月,终于把儿子唤醒过来。

    而此时,比起唤不醒儿子,她似乎更怕梦游般的儿子突然被吓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 张雨生的歌声回荡在狭小的车厢里,激越的尾音不断向上攀升。

    仿佛一台宕机的电脑被按下重启键,陶然突然恢复了意识,他先是转了一下眼珠子,然后稍稍偏过头来看母亲,车速也减慢了。

    “妈,你在说什么呢?干吗站起来,还没到呢。

    ” “阿弥陀佛….没什么,儿子,你好像开过头了,这是奔槜阳湖的路,不是去南禅寺。

    ” 可不,再往前就到湖边了,陶然马上调转车头--刚才发生的事,他似乎根本没感觉到,失去意识的那几十秒,他完全是凭着肌肉的记忆在开车。

     母亲让陶然等在山门前的停车场,她一个人匆匆进了南禅寺,不到一刻钟就急急出来,说是膝盖酸软,走不了台阶,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半月板。

     陶然开车载着母亲来到市人民医院。

    进了门诊大厅,母亲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这才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逼着陶然去神经外科看医生。

     “你刚才那样子真吓死我了…你是不是脑袋里长东西了?医生说过,脑外伤容易引发癫痫后遗症,让你定期检查,最好每年做一次脑部CT。

    你倒好,从来不进医院,连体检都不去。

    刚才要不是我在车上,指不定出啥事呢……” “妈,瞧你说的,能有什么事?我不好好的吗,做什么检查。

    ”陶然像个不肯上学的男孩儿,企图从母亲手里挣脱出来。

    但老太太铆足了劲儿,牢牢拽住他一条胳膊不松手,大庭广众的,他不想引人注目,只好任由母亲拉扯着挂号做检查。

     其实,同样的话肖琳也跟他说过。

    肖琳还说,那天晚上要不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女的能扛事,及时把陶然送医,陶然就危险了。

     自从车祸之后,陶然尽量避免去医院。

    医生把他一个人救回来了,却在他不省人事之际把小琴蒙上白布拉到了冰冷的太平间,还有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每当看到医院,他都无法原谅自己,他执拗地认为,在他昏迷期间,小琴身体里那个小生命说不定还活着呢。

     然而,医院从来都不是讲情义的地方,仪器设备科学而精密,医生专业而训练有素。

     “扫描显示,大脑前额叶右侧皮层下有一个肿瘤,鸽蛋大小,已经压迫到旁侧的神经。

    好消息是,影像显示边缘光滑,良性的可能性较大。

    ”看诊的神经外科副主任,正是当年给陶然动手术的主刀医生。

    他的建议是尽快安排手术,肿瘤大小和位置都具备手术条件,完全可以通过手术切除以绝后患。

     回程的车上,母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

    她的焦虑显而易见:“听到没有,你脑子里真长东西了,已经有鸽子蛋这么大了。

    主任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得尽快手术切除,要不然这个瘤子它还会长,长得越大风险越大,万一哪天突然破裂,怕是抢救都来不及……” “手术不也有风险吗?你没听医生说嘛,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 “那也总是胜算多一点儿。

    ”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妈你放心,反正这鸽子蛋也不是一天两天长成的,既然已经长了好几年时间,再多儿天也耽误不了啥。

    医生不也说了,保守一点儿的话可以观察三个月到半年,到时候做个核磁共振,看情形再做手术也不迟。

    ” 母亲哭了:“儿子,你这是要干啥呢,还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好不好,三个月之后我一定乖乖跟你上医院,我保证。

    在此之前,你不要管我,该吃饭吃饭该烧香烧香。

    无论如何,我的病情必须保密,要是让公安局知道了,你儿子随时可能被辞退。

    ”最后一句话多少带了点儿恐吓的意思,非如此不能堵上母亲的嘴。

     就在医生写诊断报告的当口,陶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必须马上申请第三次北上。

     陶然第一次发病的情形,他自己完全不记得,是事后听肖琳说的。

    押解马忠义回程时,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但肖琳的话依然让他后怕。

    他担心消息传到金枫,自己被专案组排除在外,更担心陆支队将他调离刑警队。

    他向肖琳保证,等“11·28”案破了,上面怎么安排他都无所谓,但现在他必须坚持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半途而废。

    肖琳答应为他保密,她自始至终都没问过陶然打电话的女人是谁,为什么那晚跟他在一起。

     那天发病前,陶然打电话给崔丽华,崔丽华说来饭店接他,陶然在饭店门口上了她的出租车。

    再次见到两年前在槜洲邂逅的女人,他有些兴奋,上车后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借着车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和通缉令上的段雪长得像,不但眉眼和下巴符合,倨傲的神情也如出一辙。

    然而,此时他头晕目眩,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喝了这么多?”崔丽华皱着眉头端详着陶然,手却没往回缩,身子也没往外躲。

     她身上的香水气息和车内过热的空调令陶然的眩晕加剧,他嘴里说“没事”,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管你是姓崔还是姓段,今天必须见个分晓。

    如果你真是段雪,我就亲手揭下你这身华丽的皮;如果不是,那谢天谢地,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我可以奉陪到底。

     崔丽华确有其人。

    陶然的调查表明,她也是沈阳人,是经常跑西岭、海川和槜洲的服装批发商,她很可能与段雪有某种交集,毕竟段雪在五爱服装市场曾经算是个人物。

     给她打电话是陶然临时起意,他想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总该去求证一下。

    不过,这事只能他一个人办,他没有告诉其他人。

    突然发病打乱了他的计划,出租车一个急转弯,把陶然最后的一点儿清醒给甩了出去. 根据肖琳的描述,把陶然送到医院的女人应该是崔丽华,这不太像一个亡命之徒所为。

    段雪是通缉犯,哪敢跑到医院抛头露面?如此一想,陶然感到片刻的释然,他的情人就是崔丽华,之前是自己多虑了。

    可是,果她不是段雪,马忠义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反常,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那天在南禅寺山门前见过的人。

     陶然的困惑与日俱增,他迫切想通过第三次北上去解开这个谜团。

    然而,第三次北上功亏一篑,陶然在海川发现了段雪的踪迹,却被她反锁在防盗门内。

    不过,这也坐实了陶然之前的怀疑,所谓的情人崔丽华根本不存在,这个女人就是通缉犯段雪。

     段雪不是一般人。

    把陶然送到医院,在急诊室等候期间,她看了陶然的寻呼机,发现至少有两条信息毫无疑问是来自警方内部,证实了她对陶然警察身份的怀疑。

    有那么一会儿,她怔怔地坐在床边,出神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毫无知觉的男人。

    他看起来那么疲惫,像婴儿般羸弱,也像婴儿般无助。

    他怎么可能是警察呢? 两人相识之初,她没问过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即便知道他是警察,大概也不会太在乎-那时的她还没干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

    分别的那个清晨,陶然给她留下了一块玉挂件。

    她从窗帘的隙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突然觉得怅然若失。

    难道他就这样走了,永远见不到了吗? 回到海川,段雪请赫鹏飞帮她打听一下槜洲市国泰公司到底什么来头。

    赫鹏飞问她为什么突然打听一个槜洲公安局下属的公司,她推说在南方认识了一个做服装的,怕是骗子,想了解一下底细。

    赫鹏飞笑:“谁还敢骗你?老妹你不骗人家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 当年年底,她在娘家生下了他们的女儿,但她从没想过要把这事告诉陶然。

     那天晚上,她把陶然送进急诊室,直到肖琳赶到才离开。

    她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她其实完全可以让司机送陶然去医院,或者让司机把他拉回宾馆,那里应该有他的同事,但段雪放心不下。

    她想,陶然还是在乎自己的,到了沈阳没忘记给自己打电话。

    他说想见她,应该也是出于真心。

     两年前,在南禅寺山门前遇到的陶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男人,正因为普通,他言语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热情给了她踏实感,她认为他跟周围那些打打杀杀的男人完全不同。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的男人是自己女儿的父亲,哪怕他是警察,她也得救他·…… 张云彪死后,金枫那条托运线名义上归了他老婆李大霞,实际上被李大霞的弟弟李大安控制着。

    张云豹不愿意,和嫂子争这条线路的经营权,最后两家达成协议,一家一半。

     竹泽那条线路和金枫不一样,它是段雪和张云彪白手起家打下的,全年利润比金枫线高出至少一倍,即便必须跟赫鹏飞分成,到手的钱也很可观。

    最大的问题是,当初为避嫌,注册的法人是孙冠球,现在孙冠球被抓了,张云彪死了,段雪被通缉了,除了赫鹏飞,再没人可以出头经营这条线路。

     赫星被杀后,竹泽当地的管理部门要求进一步规范市场,有序开展托运业务,交通配载部门趁着年底淡季,把海川线归并到了沈阳线,转过年来,运管处对竹泽到海川的托运线重新挂牌竞拍。

    段雪无法出面,按说赫鹏飞应该去竞拍现场举个牌,好歹维护一下他们的权益,但他不愿火中取栗,宁愿放弃也不冒险。

    他心里清楚,张云彪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金枫警方早已把他列入嫌疑人名单了。

     赫鹏飞不敢去南方,他只在老家豪横。

    事情明摆着,赫鹏飞没吃亏,无论是金枫线还是竹泽线,两条线路的卸货点现在都集中在西岭市场他的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