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妹妹的草鞋(1978年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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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后的露水凝在妹妹月竹的睫毛上,她蹲在灶台边吹火,六岁的身子还没风箱高。

    我解下围巾裹住她生冻疮的手,补丁里的棉絮早被弟弟掏去塞了毽子,布条滑下来时蹭破了耳后的痂。

     月竹的鞋是父亲用棕榈叶编的,麻绳捆着三块碎布当鞋垫。

    上学路上她总落在最后,草茎从鞋底断口扎进脚心,血珠渗过布缝滴成线。

    我背她过河时,她的破书包蹭着我后颈——那是母亲用装尿素的编织袋改的,蓝漆印的"含氮46%"正硌着喉结。

     教室后排多了条瘸腿板凳,月竹蜷在上面像只淋雨的雀。

    她的石板是瓦窑废料磨的,石粉混着唾沫写的字,被穿堂风一吹就糊成灰雾。

    会计闺女扔粉笔头砸她,说佃户丫头不配坐教室。

    月竹低头抠着板凳裂缝,掏出的蛀木虫正巧爬过"农业学大寨"的标语。

     霜降那天,月竹发了癔症。

    赤脚医生说是饿痨,母亲把攒着换盐的鸡蛋塞进她嘴里。

    蛋清顺着嘴角流到补丁上,月竹突然惊醒,死死攥着蛋壳说要留给弟弟。

    我掰开她手指时,碎壳扎进掌心,血珠滚在搪瓷碗里,把蛋花汤染成淡粉色。

     公社派活挖水渠,月竹提着破陶罐给我们送饭。

    她的裤脚短了三寸,脚踝被芦苇茬划得尽是血道子。

    父亲用草灰给她止血,她踮脚给会计闺女爹递窝头,那人嫌她手脏,扬手打翻陶罐。

    月竹跪在泥地里舔混了血的玉米糊,发梢沾的苍耳籽像缀了满头绿星星。

     月竹的课本是我用烟盒纸订的。

    供销社包糖块的红纸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