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茶(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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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的路,走了整整四十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单调得令人发昏,铁链在脚踝上磨出层层血痂,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皮肉生疼。

     每到一处驿站,驿丞见我镣铐缠身,眼神都像撞见了阴沟里的秽物,慌忙低下头,指尖抖着奉上茶水。

    那茶永远泛着层诡异的淡绿,杯底沉着几片碎茶,茶梗直挺挺戳着,像没剔净的细小骨头。

     有个满脸皱纹的老驿卒,趁缇骑转身的间隙,飞快塞给我半块干饼。

    饼渣混着细碎的茶末,硌得牙床生疼,他压着嗓子,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茶香镇的雨还没停……李屠户家的小子前天死了,被自家杀猪刀钉在茶树上,肚子剖开时,全是泡得发胀的湿茶叶,绿得发黑……” 我咬着饼,茶末在舌尖化开,那股熟悉的腥甜漫开来——和聚香楼缸里的茶汤一个味道,连带着饼的麦香都染上了血气,像吞下一嘴掺了血的沙土。

     到京城时,正是端午。

    朱红的宫墙在烈日下泛着冷光,角楼的飞檐翘得老高,像只扑食的鹰。

    天牢的石壁渗着刺骨的潮气,墙角裂缝里钻出几株细瘦的茶苗,叶尖泛着青黑,像被血水泡过的指甲。

     审讯我的是吏部侍郎,他亲坐公堂。

    太师椅上铺着猩红毡垫,边缘绣的缠枝莲被茶水浸得发黑。

    他手里把玩着个紫砂茶盏,盏沿沾着圈暗褐的茶渍,红得发腐,和胡掌柜账本上的朱砂一个颜色。

     “温砚,你勾结厉鬼,残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说?”他呷了口茶,茶汤里漂着的茶叶尖微微颤动,绿得像淬了毒的针。

     我望着他官袍袖口露出的青黑色茶斑——那形状、那色泽,和王富海后颈的“胎记”分毫不差。

    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公堂里撞来撞去,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大人的茶,是去年茶香镇的贡品吧?不知用的是哪家姑娘的血养出来的?是苏家那个会绣茶花纹的幺妹,还是扬州来的、会唱吴歌的王氏女?” 侍郎的脸瞬间铁青,紫砂茶盏“哐当”砸在案上。

    碎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