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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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上四楼,停在401室门前,喉咙干得仿佛在灼烧。

     这是姜家,是虎鲸系列第四案的案发现场。

    作为案件主要负责人,他持有钥匙。

     一把铜质、枯黄色的钥匙。

     打开门,打开灯,可见室内一地凌乱,在无人居住的情况下,仍维持案发时的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蒋深往里走去。

     客厅、厨房、主卧、次卧、厕所。

     茶几、橱柜、衣柜、书桌。

     沾水的军靴一下一下踩击木板,地上猫粮、碎屑被踩得咔嚓咔嚓响。

     他就像无头苍蝇,像一只笼里的困兽,思绪不清,步伐失态,在这不到百平的房子里来回打转。

     他在找什么? 他不知道。

     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么,可他无法控制自己,抱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不断搜寻。

     姜爱国生前是保安。

     姜爱国当上保安那年才来到浪漫港。

     虎鲸不是余恩岱。

     虎鲸犯下命案,绝不是单纯为了惩罚罪恶。

     但虎鲸喜欢挑选劣质的猎物。

     他喜欢社会评价不好的猎物,而姜爱国偏偏是一个举国闻名的民间英雄,备受赞誉。

     为什么? 为什么虎鲸行为反常?单纯为了报复?警告?抑或是姜爱国身负不为人知的罪? 姜爱国来到浪漫之前经历过什么?他从来不提。

     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藏有别的秘密,一如改名换姓生活在A市的吴友兴,在被揭穿真实身份之前,周围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吴家兴。

     所以呢? 然后呢? 姜爱国会是翻版吴家兴么,这又和姜意眠身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大脑宛若进行一场风暴,迄今为止获得的所有信息具被吹散,零落在各个角落。

     蒋深反复追问自己,你想找什么。

     在衣服口袋找什么。

     在抽屉内层找什么。

     他翻遍其他地方,走进姜意眠的房间。

     一个女孩的房间里应该有什么? 漂亮的衣服,可爱的洋娃娃,花哨的文具,鲜亮的颜色。

     蒋深什么都没看到。

     他鬼使神差地俯身,趴在地板上,拽出床底下巴掌大的百宝箱,找到一叠泛黄的练字薄,歪歪扭扭写满字。

     找到两张不及格的小学试卷,一张满分的初中数学,一张接近满分的高中英语。

     他找到一张过期的临时身份证,在这下面,压着一张折了四折、撕碎后重新拼起的病历单。

     医生的字是全世界最难认的字,蒋深蹲在地上,皱着眉头研究半天,才连蒙带猜地看明白几个词:先天性、器官畸形、无生殖能力。

     落款印章:A市第二医院。

     那是全国男性生殖科排行第一的医院。

     纸张从手心里滑落。

     蒋深终于彻底记起,七年前发生过的一切。

     * 七年前,六伏天。

     蒋深在一次任务中负伤,获批半个月假期,返回浪漫港休养。

     当时的庄副局尚未升成副局,跟他不同体系,难说高低,身份上仅仅算他爸的朋友,他一个叔叔。

     知道他要回来,庄叔受某人所托,拉上所有要好的弟兄大摆一桌。

     明面上说接风洗尘,实际一堆人轮番上阵,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句大道理,倒一杯酒,集体劝他退伍,换个安生工作,以免总让父母操心。

     蒋深酒量不错。

     三巡过后,桌上叔叔伯伯倒下七七八八,余下一个面生的姜爱国,收到老庄暗号,大手一拍,邀请蒋深去他家,接着喝。

     蒋深去了。

     以他的性格本不该去。

     但说不准酒精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他心血来潮,答应去了。

     大概七八点的样子,夏天白昼长,天将黑不黑,光线灰尘暗淡。

     蒋深人没进门,杵在玄关外,一眼扫过去,正对上次卧里探出来的一双眼睛。

     是个女孩,小孩。

     散着长发,裸着脚,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白瓷娃娃,躲在房里不带感情地注视来人。

     “这就我女儿,意眠,有意思的意,有个眼睛的那个眠。

    ” 姜爱国比蒋深醉,打着嗝儿给他作介绍,转头吆喝:“意眠,过来,爸爸回来了,赶紧过来给爸爸亲一口。

    ” 小孩不过来。

     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应是姜爱国的老婆,踏着小碎步跑过来拉她。

    她还不动,两条细胳膊紧紧抱门,活像一株植物生长在门板上。

     “呵呵、呵呵。

    ” 女人对着他们笑。

     这抹笑容既尴尬又怪异,不知是冲沉下脸的姜爱国,还是冲蒋深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快点、快点过去。

    ” 女人一下一下拍打小孩的背,又低头说了什么。

    小孩这才一小步、一小步,蜗牛似的慢慢朝门边摸索而来。

     这是个瞎子。

     小瞎子。

     当蒋深察觉这点时,四肢不大协调的小瞎子已然摔在地上。

     她爸脸色一下多云转晴,哈哈笑出声。

     她妈将湿了的双手按在已摆上,光看着,没去扶。

     真要细究起来,这个家庭,这间房子所充斥着的,那种细微、又微妙得让人无法忽略的古怪氛围,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十多岁的孩子,再怎么生得稚嫩瘦小,也不是两三岁。

     就算摔得那么难看,那么狼狈,也没有哭。

     她眨了眨眼,爬起来,走出一条歪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