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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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景泰三年的早春,江南小镇朱家角还浸在料峭寒气里。

    镇东头的高记绸缎庄刚卸下门板,十六岁的高铭远已端坐在后堂书桌前,手里那卷《春秋》被晨露洇得边角发皱。

    窗棂外传来绸缎庄伙计们搬货的吆喝,他却浑然不觉,笔尖在宣纸上疾走,墨痕如群蚁排衙,转眼便铺满半张纸。

     “少爷,该用早膳了。

    ”管家福伯轻手轻脚走进来,见少年额角沁着细汗,忙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搁在桌角。

    这孩子打小就跟别家娃不同,五岁那年元宵节,镇上私塾先生指着灯笼出了句“上元灯影摇春昼”,满街孩童还在掰着指头数灯盏,他已脆生生接出“下里笙歌闹夜霄”,惊得先生捋着山羊胡连呼“神童”。

     高铭远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他腕间的青色绸缎袖口已磨出毛边,那是去年生辰时父亲高敬之送的,原是让他穿去赴宴的体面衣裳,却被他整日伏案磨成了这副模样。

    书案左侧堆着半尺高的文稿,最上面那本《论语注解》里夹着片干枯的荷叶,是十岁那年在淀山湖畔背书时,随手采来遮阳的。

     “老爷在后堂等着呢。

    ”福伯叹了口气。

    高敬之在镇上算得上年少有为,二十岁接手绸缎庄,十年间竟把生意做到了苏州府,可唯独对这个长子没辙。

    别家富商盼着儿子继承家业,他却在高铭远十二岁时就请了前清举人来家授课,去年更是斥重金,要送他去南京国子监深造。

     高铭远这才搁下笔,指尖在砚台上轻轻一抹,染了层淡墨。

    他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竹筐,里面滚出十几个纸团,都是写废的文章。

    穿过天井时,正撞见母亲王氏端着糕点走来,她袖口绣着的缠枝莲被灶间的蒸汽熏得发亮,见儿子出来,忙往他手里塞了块杏仁酥:“昨夜又读到三更?你爹说国子监的束修已备妥,下月就动身。

    ” 后堂里,高敬之正对着算盘拨得噼啪响,见儿子进来,把账本往桌上一推:“昨日苏州府的账房来报,去年秋冬的绸缎竟比往年多赚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