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起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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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上的积雪在晨光里簌簌坠落,辛弃疾立在地窖前,指尖抚过那方黄罗封缄的诏书。

     昨夜信使的马蹄声还在耳边响着,他却故意等到卯时三刻——此时江州城的早市刚开,茶肆里的说书人正拍着醒木讲岳武穆的故事,市井的喧嚣能掩去地窖开启时的吱呀声。

     拆吧。

    范如玉将铜钥匙递来,指节因握了整夜而泛白。

     她昨夜替他熨了三次玄色官服,袖口的金线暗纹被指尖磨得发亮,我守着,不会有人来。

     封泥裂开的脆响惊飞了两只寒鸦。

     辛弃疾展开绢帛,北伐筹备,专委辛卿八个簪花小楷刺入眼底,墨色未干,还带着御笔的温度。

     他喉间一紧,想起昨日秦猛呈来的户部回文——粮秣自筹,军饷待核,朱笔批注的字拖得老长,像根悬在头顶的绳。

     夫人,你看这八个字。

    他将诏书递给范如玉,目光却落在梅枝上,朝廷要的是我做块引火石,烧得越旺越好,可柴火......他顿住,喉结滚动,得自己捡。

     范如玉的指尖掠过二字,想起上个月在都堂,王淮丞相拍着他肩膀说辛幼安最善变废为宝时的笑。

     那笑里有蜜,也有刺:幼安啊,江西多山多水,你若能在那穷山恶水里榨出粮来,朝廷自然看得见。

     去前厅。

    辛弃疾将诏书折成四叠,收进腰间玉牌暗格里,召铁头、海蛟、秦猛来。

     前厅的炭盆烧得正旺,李铁头的皮靴刚踏进门,就带起一阵冷风。

     他粗着嗓子喊,腰间的牛骨酒囊撞在门框上,的一声。

     周海蛟跟在后面,青布头巾浸着江雾,发梢还滴着水——他昨夜定是在赣江边蹲了整夜。

     秦猛最后进来,左手按刀,右手提着个布包,里头是刚从市集上买的糖蒸酥酪——他总记着范夫人爱吃甜。

     都坐。

    辛弃疾解下大氅,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青衫,朝廷让我筹备北伐,可户部拨的粮是去年的陈米,兵部给的兵是各州挑剩的老卒。

    他敲了敲案上的空木匣,诸位且说,这仗拿什么打? 李铁头把酒囊往桌上一墩:大人不是早有法子? 上月在吉水试种的冬小麦,比官仓的稻子多收三成!他粗糙的掌心按在案上,指节有新结的茧,那些降卒跟着我开渠时说,在金营里吃的是橡子面,在这儿能吃上热饭,死也值! 周海蛟抹了把脸上的水:江防的事我盯着。

     前日带人摸了彭泽芦苇荡,发现金人画的水道图漏标了三处暗礁——他们的船走不惯赣江的弯。

    他从怀里掏出半张地图,边角还沾着泥,若在马当山设烽燧,小孤山藏伏兵,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