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诏外之音

关灯
檐角冰棱垂了半尺长,在初阳里折射出冷光,将辛府门前的青石板映得像铺了层碎玉。

     大人,临安来的。

    秦猛掀帘进来时,甲叶上还沾着雪渣,声音压得低,两骑快马,前头那人穿皂色团花锦袍,腰悬银鱼符——是内侍省的黄门。

     辛弃疾正将《御金三策》往檀木匣里收,指节在匣沿顿了顿。

     他昨夜在梅林地窖熬到三更,将五岭商道的粮运图又校了三遍,此时眉峰间还凝着倦意,闻言却笑了:来得倒快。

     范如玉在廊下晾着刚烘暖的狐裘,听见动静,转身将裘子搭在臂弯。

     她素日不爱金钗,只簪了支檀木簪,此时发间还沾着梅香——昨夜替阿霓整理医馆账册时,路过后院梅林,被风卷了瓣儿进来。

     院外马蹄声渐近,带起的雪粒扑在朱漆门框上,响。

     穿皂袍的宦官跨进门槛时,先打了个寒颤。

     他约莫四十来岁,圆脸泛着油光,见了辛弃疾便要屈膝,被秦猛伸手托住胳膊:高公公,这寒天里,且进屋说话。

     使不得使不得。

    宦官缩着脖子直摆手,袖中黄绫已露出半角,小的奉了圣命,须得在阶下宣诏。

    他偷眼觑了觑辛弃疾腰间的银印——江西安抚使的官印在雪光里泛着幽蓝,又忙低下头去,辛大人,接旨吧。

     雪地上的碎冰硌得人脚底生疼。

     辛弃疾扶着范如玉的手跪下时,听见高福尖细的嗓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朕闻卿治江右有绩,五岭互市通,峒汉相安,朕心甚慰。

     着擢江南西路制置使,赐金带一袭、战马十匹...... 谢主隆恩。

    辛弃疾叩首时,余光瞥见范如玉垂在身侧的手——她素日做女红的指尖此刻微微发紧,指节泛白,显然也觉出了异样。

     高福宣完明诏,又从怀里摸出个青缎小囊,压低声音:这是密谕,圣上口谕只传与大人。

    他递囊时,袖口滑下,腕间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细绳子勒的。

     范如玉替辛弃疾接过锦囊,指尖触到缎面的刹那,眉峰微挑。

     她随夫君看过无数密件,知道御前密谕必用内廷特制的蝉翼笺,裹以茜色缎子,这青缎分明是外朝用的。

     辛弃疾展开密谕的瞬间,檐角冰棱地坠地。

     八个字刺得他眼底生疼:慎勿穷追,恐激边衅。

     玉娘。

    他唤了声,声音里浸着霜,你且看。

     范如玉凑过去,目光扫过字迹。

     她自幼随父习字,最熟内廷笔体——孝宗的字末笔总要挑出半寸锋,字起笔却圆转如新月,中间该有粒米大的空隙。

     可这纸上二字紧连,像被人拿快刀削去了间隙。

     更奇的是二字——自隆兴和议后,宫中避忌字如避蛇蝎,连起居注里都只写,何时又用起了? 她指尖掠过纸背,忽觉触感异样。

     转身取了茶盏,用温水轻浸纸角——果不其然,水痕晕开处,淡淡显出两个朱字,旁无御玺。

     誊抄本。

    她将纸递回,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人拿外朝票拟当密谕,借官家名头压你。

     辛弃疾捏着纸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起昨夜张六郎的密信——河北十万义士,正等五岭道开,好南下与官军合势。

     若此时遵慎勿穷追之命,商道封、粮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