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漕运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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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的利钱断流之效开始显现。

    工匠们的工钱虽赖前期积攒和定造订单收入尚能维持,但奖赏与分红大减,难免有人心下嘀咕。

    部分原本就对涌入大量流民有所不满的老工匠,此刻更是私下抱怨,觉得是林昭“胡折腾”引来了泼天大祸。

     林昭深知,仅赖内部调整与坚守,难以持久。

    潘汝璋的能耐远超赵三虎,其打击是统系性的。

    欲要彻底打破漕运集团的封锁,必须在朝堂之上寻到突破口,必须让更高层的力量看到铁路的价值,甚至介入这场不对等的较量。

     他示意王铁臂,利用其市井关系,及孙石头在底层民众中的影响,于暗处搜集潘汝璋及其爪牙利用漕运特权,盘剥过往商船、勒索地方商户、虚报“漂没”损耗以中饱私囊的实证。

    他知晓,潘汝璋绝无可能干净,只要寻得确凿证据,便能于关键时予其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林昭加紧了与知府陈文烛的沟通。

    他知晓,陈文烛是他目下最重要的朝堂屏障,亦是通往更高层级的桥梁。

     这场不见硝烟却酷烈无比的价格战与舆论战,持续了将近一月。

    昭铁厂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寻常铁器生意几近名存实亡,利钱大幅滑落,全赖前期积攒、钢轨定银、定造订单的微薄收入及汪承业等筑路商会合伙人的紧急借贷勉力支撑。

    工匠们的士气也如同被反复拉扯的皮筋,时紧时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而,潘汝璋那边也并非全无代价。

    长时低于本钱发卖,即便有漕运的灰色进项作为后盾,也是一笔极其庞大的消耗,引起了漕运体系内部一些非潘系人员的微词。

    更紧要者,这般赤裸裸的、破坏市面规则的行径,虽短期内打击了昭铁厂,但也让徐州城内其他守法经营的商家感到唇亡齿寒,人心浮动。

    市面上劣质铁器泛滥,也引起了一些农户的怨言,只是碍于价钱,敢怒不敢言。

    一种对漕运霸道行径的无言反感,正在暗地里滋生。

     这一日,林昭被陈文烛悄然唤至府衙后堂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陈文烛屏退了左右,独坐于书案后。

    他的面色看着有些倦怠,但眼神依旧深邃锐利。

     “潘汝璋的动作,以及市面上的风波,本官已知晓。

    ”陈文烛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喜怒,“他已在南京活动,指使人参了本官一本。

    罪名无非是‘纵容奸佞’、‘罔顾祖制’、‘治理地方不力’云云。

    ” 林昭心中一紧,躬身道:“是学生行事不周,连累大人了。

    ” 陈文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庙堂之争,本就如此。

    些许攻讦,尚动不了本官的根基。

    何况,他潘汝璋手脚也未必干净。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昭身上,“你近月的应对举措,收缩产能,主攻核心,稳住合作,本官亦有耳闻。

    避其锋芒,固本培元,是对的。

    能在如此重压之下,保持清醒,稳住阵脚,殊为不易。

    ” 得陈文烛肯定,林昭心下稍安:“多谢大人体谅。

    学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然,”陈文烛语气微沉,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仅凭防守,难以久持。

    潘汝璋在漕运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关系网盘根错节,其所能调动的资源,远超你的想象。

    若要破此僵局,不能只等他犯错,需有雷霆之势,需有足以让更高层面动心,甚至不得不支持你的‘筹码’。

    ” 林昭心下明了,此是陈文烛在点拨自己。

    他深吸一气,沉声问道:“请大人明示,学生该如何做?” 陈文烛未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问道:“你的铁路,除了商用之利,便利商贾,降低货殖成本之外,尚有何能?于国于朝,有何急迫之需?” 林昭立时明白了陈文烛的暗示。

    他脑中飞速运转,将早已思虑过无数遍的铁路战略价值,以最精炼、最能打动执政者的言语表述出来: “回大人!铁路之利,商用仅是其末!其根本,在于**强兵固国,安邦定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学生敢言,若遇北方边疆告急,烽火骤起,大军开拔,依赖漕运或骡马,粮秣军械转运,动辄数月,缓不济急!然若有一条铁路直通边镇,精兵数千,可朝发夕至!粮草辎重,旬日可达!此乃扭转战局、决胜千里之关键!” 他略顿,观察了一下陈文烛的神色,继续加重筹码:“再若,山东、河南等地,突逢大旱大涝,赤地千里,饥民百万,等待漕粮救济,河道淤塞或路途遥远,恐饿殍遍野,酿成民变!然若有铁路连通产粮区与灾区,数十万石粮食,数日之内即可运抵,活人无数,消弭祸乱于未萌!其速,远超漕运;其稳,非骡马能及;其效,关乎社稷安危!” 陈文烛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甚么表情,但林昭能感觉到,书房内的空气似乎都因这番话而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晓,自己说的这些,正是朝廷,尤其是兵部和户部最为头疼的症结——边疆后勤与灾荒赈济。

     良久,陈文烛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但他未再做任何明确的指示,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淡淡道:“你有此见识,甚好。

    然,空口无凭。

    去吧。

    在徐州,只要本官还在任上,总能为你遮挡一二。

    但若要真正破局,让朝中诸公乃至天听为之动容……你需要拿出更实在的东西。

    ” 带着陈文烛这份隐晦而极其珍贵的支持与点拨,林昭知晓,他必须加快步伐了。

    不仅要尽快产出足够长度、质量过硬的钢轨,进行小范围的公开演试,更要加速火轮机的研造,让“火轮车”从图样变为实物,哪怕只是一个能动的样机!他需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来证明铁路那足以更改国运的战略价值。

     回到昭铁厂,林昭立刻投入了更加紧张的工事中。

    他亲临轧钢工坊督战,要求不惜代价,攻克长轨轧制与矫直的最后技术难关;他几乎宿在了负责火轮机研造的保密工棚内,与几位挑选出来的、心灵手巧且口风严密的工匠一道,反复试验气缸的密封、活塞的联动、锅炉的效能…… 然而,就在昭铁厂上下憋着一股劲,试图在技艺和实证上寻求突破,打破漕运封锁的同时,远在南京的漕运总督衙门深处,一份关于“徐州狂徒林昭,擅改祖制,聚敛巨资,勾结知府,妄图以奇巧铁轨坏数百年漕运根基,其心可诛,其行可灭”的加急密报,已悄然呈上了一位掌印大人的案头。

    烛影摇曳,映照着那份密报上冰冷的字句,也映照着决策者晦暗不明、深不见底的眼神。

     技艺的种子已在风雨中顽强破土,资财的活水仍在石缝间艰难汇聚,但来自旧有利益格局的凛冽风暴,已然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压力,从商战到朝堂,层层加码。

    这钢铁的幼苗,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中存活下来,并最终长成参天大树,考验的已不仅仅是技艺本身,更是智慧、韧性、与对时势脉搏的精准把握。

     林昭站在即将完成组装的、第一台实验性小火轮机原型前,听着锅炉内开始积聚压力的嘶嘶声,目光仿佛穿透了工棚的墙壁,投向了那不可知的、却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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