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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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庄的纷扰虽凭银钱、诺言与情理暂得平息,然林昭深知,人心深处之坚冰,尤是被恐惧迷信所冻结者,绝非旦夕之间、徒仗口舌便能尽融。

    唯一的解冻良剂,乃是持续不断、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利阳光。

    他不再满足于“启明号”仅承运昭铁厂内部煤炭、钢料,或那些零星试探的商贾托运。

    他需一场公开的、颇具规模的、成效立见的商运首演,令铁路带来的“甜头”,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入沿途乡野市镇,浸润至最寻常百姓的日常生计之中。

     经与汪承业及几位心腹仔细筹谋,目标最终定于徐州西北约六十里的萧县。

    此地丘陵绵延,盛产一种燃值高、烟尘稍逊的“山炭”,同时,民间窑场所出粗陶、细陶器亦颇负盛名。

    然萧县深处内陆,通联徐州乃至外间的官道年久失修,崎岖难行,输运全仗骡马大车。

    高昂运费不仅侵吞商贾大半利得,使萧县山炭在外售价难具优势,更制约了生产规模。

    那些质脆易碎的陶器,于漫长颠簸途程中耗损尤巨,令窑主们叫苦不迭。

     林昭所觑,正是此痛处。

    他借汪承业商脉,密联了萧县几位规模较大、且多年饱受运途之苦的炭商与窑主,提出一令其既心动又存疑的方略:以远低于当下骡马队市价之运费,由昭铁厂“火轮车”为其试运一批货殖至徐州西站。

     于萧县县城一家老字号茶馆的雅间内,烟云缭绕,几位应邀而来的商贾面面相觑,面上疑云密布。

     “林总办,您的大名俺们如雷贯耳,这火轮车……俺们也约莫听闻,说是能自行奔走,气力惊人。

    ”一位姓赵的老窑主,捻着指间泥渍,忧心忡忡开口,“可……这铁家伙果真稳妥?俺们那些陶器,坯薄釉脆,经不得磕碰啊!那骡马队走一遭,纵垫再厚草秸,也得破损一二成。

    您这铁轮子咣当作响,万一……”他摇首,未尽其言。

     旁侧一位黑瘦精悍的炭商钱老板亦接口道:“是啊,林总办,这运价确是低廉,比骡马队贱了近四成,听着教人眼热。

    然便宜无好货……哦不,俺非此意。

    ”他忙改口,“俺是说,万一途中生出枝节,耽搁了俺交付徐州客商的期约,那违约罚金非同小可,俺这小小营生,实在担待不起啊!” 面对此等情理之疑,林昭未作空泛保证或激昂陈词。

    他只平静邀诸位商贾移步,至萧县郊外方甫竣工、闪烁着冷硬金属幽光的铁路货场。

    指着那静卧于锃亮钢轨之上、宛如钢铁巨兽的“启明号”,及其后五节经加固、厢底铺满厚实防震干草与特制藤网的车厢,其声沉稳而笃定: “诸位东家,百闻不如一见,百言不如一行。

    价码,已白纸黑字落于契书。

    至于可靠与否,”他目光扫过众人,“一试便知。

    此番试运,我昭铁厂可立字为凭:若运输途中,因我方之故致货殖损毁,按市价全数赔付;若未依约如期抵至徐州西站,此趟运费,分文不取。

    ” 许是林昭语气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感染了众人,许是那低骇运价所携利澜着实诱人,抑或是心底对变革现状的一丝渴求,几位商贾交换眼色,终是咬牙,决意合伙搏此一局。

    首批试运货殖迅疾备齐:主为赵窑主三大箱计两百件精心烧制的细陶茶具、酒具,及钱老板等炭商凑集的十大车、约合十万斤的上品山炭。

     装车当日,萧县铁路货场外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民、小贩及其他闻风而至的商贾。

    人声鼎沸,指点评说。

    他们望着那庞然钢铁机车岿然不动,唯烟囱偶逸丝丝白汽,显其非是死物。

    工匠们喊着号子,借木板搭就的滑道,将一筐筐沉重的山炭稳当送入车厢;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