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御前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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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巍然耸立。

    缕缕檀香自青铜兽炉中袅袅升起,试图抚平这帝国中枢的躁动,却终究压不住那无形中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紧绷。

    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十二章纹衮服,虽未亲政,但在一众重臣的环伺下,目光中已渐渐有了属于天威的审视与压力。

    御座之侧,首辅张居正肃然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如水,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镇住了这大殿的全局。

    下方,部院重臣、科道言官分列两旁,绯袍玉带,济济一堂,但所有人的心思,今日都系于一处——徐州铁路之存废与未来。

     此前,铁路在河南、山东大旱中展现出的惊人转运能力,以及随之而来的民间颂扬浪潮,已为其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望。

    然而,在这朱明王朝的最高决策之地,最后的盖棺定论,仍需在这象征天下权柄核心的文华殿内完成。

    漕运集团及其在朝中的代言人,那些视祖制为不可逾越铁律的保守派,决意要做最后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挣扎。

     殿中沉寂片刻,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一位白发苍苍、身着正三品绯袍的老臣,颤巍巍却步伐坚定地出列,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清流保守派的旗帜人物——刘光济。

    他手持象牙笏板,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暮气沉沉的固执,响彻大殿: “陛下!元辅大人!老臣今日,冒死泣血上奏!”他先是向着御座和首辅方向深深一揖,随即挺直身躯,目光扫过同僚,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徐州铁路一事,虽有转运粮秣之微末功劳,然细究其根本,弊远大于利,实乃祸国之端倪!” 他深吸一口气,条分缕析,语速加快: “其一,擅改祖宗舟车之制!自尧舜禹汤,至我大明开国,舟车牛马,乃通行天下之法度。

    今以钢铁铺地,奇车奔驰,坏千年不变之法规,此乃动摇国本,乱我华夏衣冠礼乐之序!其二,钢铁铺地,惊扰地脉安宁;黑烟蔽日,污浊乾坤清气!此等烟瘴横行之物,有伤天地之和气!去岁至今,北地连绵大旱,赤地千里,安知非此不祥之物所致?天象示警,岂可不察!”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 “其三,聚敛商贾,以利驱民!那通轨商局,官督商办,实则为徽、晋巨贾把持。

    使天下人竞逐锱铢之末,长此以往,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淳朴世风将荡然无存!其四,亦是至关紧要者!漕运乃国家命脉,关乎京师百万军民衣食,沿河数十万漕工、纤夫、闸夫依此而生!若因这铁路之兴,而废弛漕运,必致千万人失业,流民塞道,祸乱立至!元末红巾之祸,前车之鉴未远啊陛下!” 他最后几乎是以头抢地的姿态,悲声道:“此四害不除,国无宁日!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洞察其奸,即刻下旨废止铁路,拆毁其轨,惩办倡始惑众之人,如林昭等,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这番引经据典、将铁路提升到亡国祸乱高度的言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殿内保守派官员的情绪。

    几位御史、给事中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激烈,引述历代因奇技淫巧或与民争利而衰败的典故,仿佛那徐州的铁轨已然化作了勒紧大明江山的绞索。

     龙椅上的万历皇帝微微蹙眉,他年幼登基,深居宫中,对宫外实务所知有限,刘光济这番“义正辞严”、充满道德危机感的控诉,显然在他心中激起了波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身旁最信赖的先生——张居正。

     张居正面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那些激烈的指责只是拂过山岳的微风。

    他并未立刻反驳,而是将目光转向户部尚书的行列,声音平稳地开口:“王国光。

    ”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王国光应声出列,他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册簿,显然早有准备。

    他先向皇帝和首辅行礼,然后转向刘光济,声音沉稳务实,不带丝毫火气:“刘大人忧国忧民,拳拳之心,下官敬佩。

    然,理财治国,需看实据。

    下官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