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协理与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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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派来的“协理”官员,比林昭预想的来得更快。

     来人姓潘,名弘道,官职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正六品,与林昭平级。

    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官袍浆洗得笔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京官特有的、近乎刻板的规范气息。

    他并未直接到喧闹的工地寻林昭,而是先至徐州铁路总局衙门,依足了官场规矩,递上手本,静候接待。

     林昭接到通报时,正在淮安段工地上与利玛窦及几位学生复核新勘测的路线数据。

    得知潘弘道已至徐州,他并未立即返回,而是命总局留守的属官好生接待,安置馆驿,言明自己处理完紧急公务即回。

     这并非刻意怠慢,而是一种姿态。

    他需要让这位京里来的“协理”明白,谁是此地的主事者,铁路工程的优先级高于一切官场应酬。

     两日后,林昭风尘仆仆返回徐州总局签押房,潘弘道已在客位等候多时。

     “潘主事,久候了。

    ”林昭步入房内,虽一身尘土,目光却清明锐利,拱手道,“南线事务繁杂,尤其是料场火灾后千头万绪,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海涵。

    ”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潘弘道起身,一丝不苟地回礼,脸上是标准的、看不出情绪的官方面容:“林主事为国操劳,辛苦。

    下官奉部堂之命,前来协理铁路事务,日后还需林主事多多指点。

    ”话语谦逊,但“协理”二字咬得清晰,暗示着他并非寻常下属,而是带有监察、制衡意味的钦差。

     双方落座,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

    潘弘道从袖中取出一份工部文书,轻轻推过:“林主事,此乃部堂对淮安料场一案的关切之意,以及关于铁路工程款项、物料采买、役夫征调等事宜,需按期详呈细册,以供部核。

    ” 林昭接过文书,快速浏览。

    内容冠冕堂皇,无非是要求账目清晰、程序合规、避免物议,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不信任感,如同无形的绳索,试图捆住他高效却有时不得不打破常规的手脚。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部堂大人关切,林某感激。

    各项章程,总局自有定例,账目物料,皆可随时稽查。

    至于淮安一案,真凶尚未尽数缉拿,背后主使仍在追查,待水落石出,自当具本上奏。

    ” 潘弘道微微颔首,目光却扫过签押房内悬挂的铁路规划图,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林主事麾下,有一‘格物院’,近来更增设‘西学馆’,延请泰西夷人利玛窦为主讲?不知此等设置,于铁路工程有何裨益?又是否符合朝廷体制?如今朝中对此,颇有议论啊。

    ” 果然,利玛窦和西学,成了对手攻击的又一个靶子,也成了这位潘协理重点关注的事项。

     林昭早有准备,淡然道:“潘主事可知,此次荆山桥流沙地基难题,最终得以攻克,仰仗的正是利先生所授之几何测算之学,节省工料、缩短工期何止三成?格物院培养之匠才,已能运用新法勘测规划,优化路线,节省民力,其所创之价值,远非些许束修所能衡量。

    至于体制……工部旗下亦有匠作监,吸纳天下巧匠。

    格物院不过更重算学格致之理,何错之有?若因执教者乃西人便因噎废食,岂非如同惧溺而自塞江河?” 他语气平和,却引据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