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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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笨。

    ”欧莎自己对冰原狼始终提心吊胆,她被捕那天,夏天和灰风把三个野人活生生撕成碎片。

    “谁知道呢?弄不好他真那么蠢,那就有苦头吃啰。

    ”她扎起头发,“你还做狼梦吗?” “没有。

    ”他不想谈梦。

     “作王子的撒谎应该高明些,”欧莎咧嘴笑道,“哎,你做什么梦是你家的事,我厨房里的工作可多着呢。

    我最好早点回去,免得盖奇又挥着那柄大汤匙大吼大叫。

    我先告退啦,王子殿下。

    ” 她真不该提起狼梦,当阿多负他爬上楼梯、返回寝室时,布兰心想。

    他努力抗拒睡眠,最后却仍旧进入梦乡,今夜,他又梦见鱼梁木睁大深邃的红眼凝望他,张开扭曲的木嘴呼唤他。

    从鱼梁木苍白的枝叶中,飞出那只三眼乌鸦,用嘴啄他的脸,用刀剑般尖锐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一阵突来的号声唤醒了他,布兰坐起身,感激噪音将他带离梦境。

    他听见马儿嘶叫和嘈杂的吆喝。

    又有客人来了,从声音听来,这批人还喝得半醉。

    他拉住铁把手,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对方旗帜上的图案乃是碎链巨人,原来是从末江对岸的极北封地南下的安柏家人马。

     隔天安柏家的两个首领前来会谈,这两人都是大琼恩的叔父,年事已高,但嗓门奇大,身穿白熊皮斗篷,胡子也是一般颜色。

    名叫莫尔斯的某次被乌鸦误当成死人,啄掉一只眼睛,所以戴了一颗龙晶做的假眼。

    在老奶妈的故事里,当时他一把抓住乌鸦,咬掉了它的头,因此大家叫他“鸦食”。

    至于他那瘦削的弟弟如何被称做“妓魇”霍瑟,她则无论如何不肯对布兰说明。

     才刚坐定,莫尔斯便开口表示愿娶霍伍德伯爵夫人。

    “我们都知道,大琼恩是少狼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还有谁比安柏家的人更适合保护这位寡妇的领地?而安柏家中又有谁比我更合适呢?” “唐娜拉目前仍在为夫守丧。

    ”鲁温学士说。

     “我这身毛皮底下,正有东西专治悲伤呢!”莫尔斯笑道。

    罗德利克爵士彬彬有礼地向他道谢,并表示一定将此事呈报伯爵夫人和国王陛下。

     霍瑟要的则是船。

    “这阵子,野人不断从北方偷摸过来,以前从没有这么多。

    他们划着小船,横渡海豹湾,被海浪冲到咱们岸上。

    东海望的乌鸦太少,阻止不了他们,况且他们又像黄鼠狼一样躲得飞快。

    咱们需要长船战舰,哎,还要厉害角色来驾驶。

    大琼恩带走了太多壮丁,咱们一半的地就因为没人收割,白白糟蹋掉了。

    ” 罗德利克爵士捻捻胡子,“你家领内有大片高松木和老橡树,曼德勒大人那儿则有大批造船师和水手。

    倘若你们携手合作,应该可以造出足够的船只防御两家海岸。

    ” “曼德勒?”莫尔斯·安柏哼了一声,“那坨猪油?我听说他的手下给他取了个‘鳗鱼大人’的绰号。

    那家伙连路都走不大动,若你拿把剑戳进他肚子,真不知有多少条鳗鱼跑出来哟!” “胖归胖,”罗德利克爵士道,“他人可不笨。

    你不和他合作,陛下唯你是问。

    ”令布兰惊讶的是,这两个凶暴的安柏家人竟同意照办,虽然免不了一阵咕哝。

     开会之间,深林堡的葛洛佛家人马也到了,还有来自托伦方城陶哈家的大批部众。

    盖伯特和罗贝特这两个葛洛佛把深林堡交给罗贝特的妻子管理,但前往临冬城的却是他们的总管。

    “夫人不克亲至,还请殿下见谅。

    她的孩子年纪尚幼,不堪旅途奔波,她又心地仁善,不愿抛下他们。

    ”布兰很快发现深林堡真正做主的是这位总管,决非葛洛佛夫人。

    那人表示目前只能拨出十分之一的收成作为存粮,因为某个流浪巫师告诉他,在天气转冷以前,将会有一次“鬼夏”的大丰收。

    鲁温师傅对这位巫师很有意见,罗德利克爵士则命令对方立刻拨出五分之一,不得推诿。

    随后,他又向总管仔细询问霍伍德伯爵的私生子劳伦斯·雪诺的相关讯息。

    在北方,所有贵族的私生子都姓雪诺。

    那孩子将满十二岁,总管十分称赞他的机智和勇敢。

     “布兰,看来你让那私生子继承的主意很有价值。

    ”事后鲁温师傅说,“我相信有朝一日,你定能成为优秀的临冬城主。

    ” “不会,”布兰知道自己绝对当不上领主,正如他不可能成为骑士一样。

    “罗柏会娶佛雷家的女孩,你自己跟我说过,大小瓦德也这么说。

    他会留下后代,继承他统治临冬城的将是他们,不是我。

    ” “布兰,或许如此,”罗德利克爵士说,“但你看看我,先后结婚三次,我的妻子却只为我产下几个女儿,而到如今也只剩了贝丝。

    我弟弟马丁本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却只有乔里长大成人。

    他遇害后,马丁的血脉便完全断绝。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

    ” 第二天轮到兰巴德·陶哈来开会,他提起气候的征兆和平民的愚钝,还谈到他的侄子非常渴望投身战事。

    “本福德自己组织了一队枪骑兵,全都是小孩,没一个超过十九岁,却个个自认是新的少狼主。

    我骂他们是群小兔崽子,他们反而笑我。

    这不,他们干脆自称野兔兵团,枪尖绑着兔子皮,嘴里唱着骑士道,骑马四处乱跑。

    ” 布兰觉得这主意听起来真是棒透了。

    他记得本福德·陶哈是个身材高大、粗声粗气的男孩,以前常和父亲赫曼爵士来临冬城做客,跟罗柏和席恩·葛雷乔伊的感情都不错。

    但罗德利克爵士听了显然十分不悦。

    “倘若陛下需要援兵,他自会颁布诏令。

    ”他说,“回去告诉你侄子,要他遵照父亲指示,留守托伦方城。

    ” “是,爵士先生。

    ”兰巴德答道。

    随后他又提起霍伍德伯爵夫人的事,感叹她有多可怜,既无丈夫保卫封土,又无儿子继承家业。

    他提醒大家,他自己的夫人也出身霍伍德家族,是故去的哈瑞斯伯爵的亲妹妹,想必大家都还记得。

    “空旷的厅堂多么令人忧伤。

    我在考虑,是否把我的小儿子交给唐娜拉夫人收养,贝伦快十岁了,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是她的亲外甥。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让她开心起来,倘若他想改姓霍伍德……” “成为继承人?”鲁温学士提示。

     “……这样他们的家业才能延续啊。

    ”兰巴德说完。

     布兰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人,非常感谢您的提议,”罗德利克爵士还没开口,他便抢着说,“我们会将此事呈报我哥哥罗柏,噢,还有霍伍德伯爵夫人。

    ” 见他开口说话,兰巴德似乎很讶异。

    “谢谢您,王子殿下。

    ”他口中这么说,布兰却从他淡蓝的眼底看到了怜悯,或许还夹杂了一点窃喜:幸亏这残废不是我儿子。

    一时之间,布兰好恨他。

     不过鲁温师傅似乎满喜欢他。

    “贝伦·陶哈很可能是最佳人选。

    ”兰巴德离开后,他对他们说,“他有一半霍伍德家的血统,如果让他冠上姨丈的姓……” “……也还是个孩子。

    ”罗德利克爵士说,“碰上莫尔斯·安柏或卢斯·波顿的私生子这类人,要守住领土恐怕力有未逮。

    我们必须审慎考虑,在罗柏做出决定之前,我们要给他最好的建议。

    ” “最后很可能回归现实,”鲁温师傅道,“看他当前最需要哪位诸侯。

    眼下河间地也归他统治,他可能打算把霍伍德伯爵夫人嫁给三河流域的贵族,借以巩固双方的联盟,或许布莱伍德家,或许佛雷家——” “霍伍德伯爵夫人可以嫁给我们这里的佛雷,”布兰说,“她要两个也没关系。

    ” “王子殿下,你这样说太不厚道了。

    ”罗德利克爵士轻声斥责。

     大小瓦德难道就厚道了吗?布兰皱起眉头,低头看着桌子,不发一语。

     之后几天,信鸦陆续带来其他诸侯不克前来的致歉函。

    恐怖堡的私生子不愿前来,莫尔蒙家和卡史塔克家则是族中头面人物均随罗柏南征,洛克大人年事已高、不便长途跋涉,菲林特伯爵夫人身怀六甲,寡妇望还有疾病肆虐,需要处理。

    最后史塔克家族的主要封臣都捎来信息,只剩多年不曾踏出沼泽一步的泽地人霍兰·黎德,以及居城离临冬城仅半日骑程的赛文家。

    赛文大人被兰尼斯特家俘虏,不过他十四岁的儿子却在一个清朗徐风的早晨,领着二十四名枪骑兵来到临冬城。

    他们穿过城门时,布兰正骑着小舞在场子上打转。

    他策马快跑过去招呼,克雷对布兰一家兄弟姐妹向来友善。

     “早上好,布兰!”克雷开心地唤道,“哟,现在该叫你布兰王子啦!” “哎,随便啦。

    ” 克雷笑道:“有何不可?这年头,人人都想当国王当王子。

    史坦尼斯的信有没有送到临冬城啊?” “史坦尼斯?我不知道。

    ” “他现在也是国王,”克雷说,“他指控瑟曦太后和她弟弟乱伦,所以乔佛里是私生子。

    ” “‘孽种’乔佛里,”一名赛文家的骑士咆哮道,“有弑君者这种老爸,难怪他性情乖张。

    ” “可不是嘛,”另一人说,“诸神最痛恨的就是乱伦,瞧瞧坦格利安家什么下场。

    ” 一时之间,布兰只觉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只巨手在捶击他的胸膛。

    他觉得自己正在下坠,连忙死命抓紧小舞的缰绳。

     他的恐惧一定形露于色。

    “怎么了?布兰?”克雷·赛文说,“你不舒服吗?不过就是另外一个国王嘛。

    ” “罗柏会把他也打败。

    ”他掉转小舞的马头,朝马厩走去,赛文家众人对他投以困惑的眼神,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耳中轰隆作响,若非被绑在马鞍上,很可能当下落马。

     当晚,布兰向父亲的诸神祷告,希望一夜无梦。

    若诸神在天有闻,他们一定以他的请愿为笑料,因为他们送来的梦魇比狼梦更骇人。

     “若是不飞,就只有摔死一途!”三眼乌鸦一边啄他,一边厉声尖叫。

    他哭着苦苦哀求,然而乌鸦全无怜悯之心。

    它先啄掉他的左眼,然后是右眼,等他双眼全瞎,陷入黑暗,它又啄他额头,那恐怖的锐利鸟喙深深钻进头骨。

    他疯狂惨叫,直叫到肺部肿胀欲裂。

    疼痛有如利斧,把他的头颅劈成两半,可当乌鸦抽出沾满碎骨和脑浆的黏糊鸟喙时,布兰却又看得见了。

    眼前的景象,使他恐惧得屏住了呼吸,他正攀在一座好几里高的塔楼边缘,手指逐渐滑开,指甲扒着石砖,瘫软无用的蠢笨双脚正把他往下拖。

    “救命!”他大叫。

    一名金发男子出现在上方的天空中,把他拉了上去。

    “好好想一想,我为爱情做了些什么。

    ”他轻声低语,随后把拼命踢腿挣扎的布兰抛入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