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关灯
答,“其他人总是在这里,你不用在乎他们。

    ” “我们需要给飞行员们制订一个计划,这倒是真的。

    ”阿努克说。

     “我相信我们可以把他们从西班牙送出去。

    ”莱维说,“如果我们能把他们送进西班牙的话。

    ” “比利牛斯山。

    ”阿努克说。

     伊莎贝尔见过比利牛斯山,所以她明白阿努克的评论是什么意思。

    令人难以置信的崎岖山峰高耸入云,终年白雪皑皑或是云雾缭绕。

    很久以前,在那段美好的旧日时光里,她的母亲曾经十分钟爱附近的一座海滨小镇比亚里茨,所以他们一家人曾经两次去那里度过假。

     “西班牙边境上既有德国的巡逻兵,也有西班牙的守卫。

    ”阿努克说。

     “整条边境吗?”伊莎贝尔问道。

     “哦,不,当然不是了。

    但哪里有他们的人,哪里没有,谁知道呢?”莱维回答。

     “山势在圣让德吕附近要平缓一些。

    ”伊莎贝尔指出。

     “是的,但那又能怎么样?它们还是不可逾越的,而且无人守卫的道路简直是少之又少。

    ”阿努克说。

     “我妈妈最好的朋友是个巴斯克人,她的父亲曾是那里的牧羊人,一直都是步行翻山越岭的。

    ” “我们也想过这样的主意,甚至还试过一次。

    ”莱维回答,“去的人最后全都杳无音讯。

    穿过圣让德吕附近的德军岗哨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够难的了,之后还要徒步翻过山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 “几乎不可能和不可能是两回事。

    如果牧羊人都能翻山越岭,飞行员也可以。

    ”话刚一出口,伊莎贝尔就计上心头,“而且一个女人可以轻易地经过检查站,尤其是年轻女子,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漂亮女孩的。

    ” 阿努克和莱维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我去做吧。

    ”伊莎贝尔说,“或者总之让我去尝试一下。

    我会带上这个飞行员的。

    还有其他人吗?” 莱维先生皱起了眉头,情势的变化显然让他大吃一惊。

    两人之间弥漫着蓝灰色的烟云,“你以前爬过山吗?” “我的身体很好。

    ”她回答。

     “如果他们抓住了你,会把你关进监狱里去的……或是杀了你。

    ”他低声说道,“暂时把你的冲动放到一旁,想想这一点吧,伊莎贝尔。

    这不是交接一张纸的问题,你难道没有看到市区里四处张贴的标语吗?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帮助敌人的人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吗?” 伊莎贝尔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努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满得已经溢出来的烟灰缸里掐断了手中的香烟。

    她长时间地凝视着伊莎贝尔,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一会儿,她走过去打开了桌子背后的那一扇门,推开一条门缝,吹了声口哨,听上去就像是小鸟令人兴奋的鸣叫声。

     伊莎贝尔皱了皱眉头,她听到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某种声音,那是椅子推离桌边的声响和一连串的脚步声。

     盖坦走进了房间。

     他衣衫褴褛,下身穿着膝盖上打着补丁、边缘参差不齐、还有些短小的灯芯绒裤子,瘦长结实的上身套着一件毛衣,衣领已经被拽得失去了形状。

    他的一头黑发又长长了一些,急需修剪,留成了一个复古背头,让他的脸庞轮廓显得更加犀利,几乎带着几分狼的特性。

    他凝视着她,仿佛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霎时间,一切都分崩离析。

    那些她曾经试图贬损、埋葬和忽视的感情如同洪水般重新涌上了她的心头。

    只需看上他一眼,她就几乎无法呼吸。

     “你认识盖特吧。

    ”阿努克说。

     伊莎贝尔清了清嗓子。

    她明白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却选择了对她避而不见。

    自从伊莎贝尔第一次加入这个地下组织,就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太过年轻、与众不同。

    难道他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吗?难道他们也会在她的背后嘲笑她的幼稚吗? “是的。

    ” “所以,”尴尬地停顿片刻之后,莱维开口说道,“伊莎贝尔有个计划。

    ” 盖坦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是吗?” “他想要带领这位飞行员和其他人徒步翻越比利牛斯山,把他们送进西班牙。

    我猜,是去英国领事馆。

    ” 盖坦压低了嗓门咒骂了一句。

     “我们得尝试着做些什么。

    ”莱维说。

     “你真的明白其中的风险吗,伊莎贝尔?”阿努克走上前来问道,“即便你成功了,纳粹也会有所耳闻,他们是绝不会饶了你的。

    何况任何举报别人援助飞行员的人都会得到纳粹颁发的一万法郎奖金。

    ” 伊莎贝尔一生都是个单纯的行动派——若是有人把她丢下,她就会跟上去;若是有人告诉她不要做某些事情,她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所有的屏障都会被她变成一扇大门。

     可是这件事情…… 她允许自己因为恐惧微微颤抖了一下,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紧接着,她想起了飘扬在埃菲尔铁塔上的卍字旗、和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薇安妮以及消失在某个战俘集中营里的安托万,还有伊迪斯·卡维尔。

    没错,她有的时候也会害怕,但她是不会让恐惧挡住自己的去路的。

    这些飞行员需要返回英国,好在德国人头顶上丢下更多的炸弹。

     伊莎贝尔转向那个飞行员。

    “你的身体还好吗,中尉?”她用英文问道,“你能不能跟上一个女孩的脚步,翻越一座山峰?” “我可以。

    ”他回答,“特别是跟在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身后。

    小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的。

    ” 伊莎贝尔转回来面对着自己的同胞,“我会把他送到圣塞巴斯蒂安的英国领事馆去。

    从那里开始,送他回家的任务就要看英国人的了。

    ” 伊莎贝尔能够看得出来,一段对话正无声地在她的身边进行。

    大家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切和疑惑。

    在同样的寂静中,一个决定出炉了。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某些风险就是得去尝试。

     “这需要花上几个星期的时间去计划,或许更久。

    ”莱维说。

    他转向盖坦,“我们眼下就需要一笔钱,你能和你的联络人谈谈吗?” 盖坦点了点头,从餐具柜上抓起一顶黑色的贝雷帽戴在了头上。

     伊莎贝尔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神。

    她对他充满了愤怒——她知道,也能够感受得到——可当他朝自己走来时,渴望却占了上风,让她心中的怒火变得灰飞烟灭。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久久不曾分开;紧接着,他走过她的身旁,把手伸向门把手,走了出去,咔嗒一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所以说,”阿努克开了口,“计划的事情,我得开始着手了。

    ” 连续六个小时的时间,伊莎贝尔一直都坐在圣西蒙街公寓的桌子旁。

    他们找来了组织里的其他人,还给他们分配了任务:为几位飞行员搜集衣服和储备物资。

    他们查阅了地图,将路线一段段地切分开来,开始了在沿路设置安全藏身处的漫长而又不确定的过程。

    从某一时刻起,他们逐渐把这个计划视为现实,而不仅仅是一个大胆无畏的想法。

     直到莱维先生提起宵禁时刻已近,伊莎贝尔才从桌边站起来。

    他们试图劝说她留下来过夜,但这样的选择只会引起她父亲的怀疑。

    于是她从阿努克那里借了一件厚重的双排扣短呢大衣穿在身上,对它出色的伪装效果心存感激。

     圣日耳曼大道上静得出奇,一扇扇百叶窗全都紧闭着,遮得屋子里密不透光,就连街灯也都暗着。

     她紧紧地靠着建筑的墙壁,暗自庆幸脚上磨损的白色牛津鞋没有在人行道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她悄悄绕过路障,还躲过了一群正在街上巡逻的士兵。

     就快走到家门口时,她听到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一辆德军卡车摇摇晃晃地驶上了她身后的街道,被涂成了蓝色的车前灯却并没有打开。

     她舒展着四肢,紧紧地靠着身后粗糙的墙壁。

    如同幽灵般的卡车驶了过去,在黑暗中发出隆隆的响声。

    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一只鸟啭鸣起来,发出令人兴奋的歌声。

    好熟悉的声音。

     伊莎贝尔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着他,期待着…… 她缓缓地挺直后背,站起身来,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