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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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扭扭,感觉不像是钢做的,倒像是皱巴巴的纸糊的。

    院子正中央是大片成堆的残骸:泄漏的汽车电池、缠绕的绝缘铜线、废弃的变速器、生锈的瓦楞铁皮、老式水龙头、破碎的散热器、锯齿状的发光黄铜管等等。

    没有尽头,没有形状,乱作一大团。

     爸爸把我领到那堆废品边上。

     “你能分清铝和不锈钢吗?”他问。

     “应该能分清。

    ” “过来。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他习惯了对成年男子发号施令。

    被迫向一个十岁女孩解释他的行当,这让我们俩都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他猛地抽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属。

    “这是铝,”他说,“看见它的亮度了吧?你试试看它有多轻?”爸爸把那块东西放到我手里。

    他说得对,它不像看上去那么重。

    接着爸爸递给我一根凹陷的管子。

    “这是钢。

    ”他说。

     我们把废品按照铝、铁、钢、铜分类,整理成堆,以方便把它们卖掉。

    我拿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铁,锯齿状的尖角刺痛了我的手掌。

    我本来戴着一副皮手套,但爸爸看见了,说手套会让我干活速度放慢。

    “你的手很快就会长老茧的。

    ”我把铁递给他时,他向我保证说。

    之前我从店里找到一顶安全帽,但爸爸也把它没收了。

    “头上戴了这个蠢东西,为了保持平衡,你动作就慢了。

    ”他说。

     爸爸活在对时间的恐惧中。

    他感觉时间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从他不时忧心忡忡地瞥一眼划过天空的太阳,从他焦急地掂量每支管子或每根钢条,我能看出这一点。

    在爸爸眼里,每一块废品就是它被卖掉换来的钱,扣除整理、切割和送货的时间成本。

    每一块废铁、每一圈铜管都是一分、一毛或一块钱如果提取分类的时间超过两秒,利润还要打折扣他不断地拿这些微薄的利润权衡家里的日常开支。

    他计算出为了让家里亮亮堂堂、暖暖和和,他必须极其迅速地干活。

    我从没见过爸爸搬着什么东西放进分类箱;不管站在哪儿,他只是用尽全力,随手抛掷。

     第一次见他这样做,我还以为是个意外,一场会得到纠正的事故。

    我还没有掌握这个新世界的规则。

    我弯下腰,伸手去够一根铜线圈,这时,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与我擦身而过。

    我转过身看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被一个钢瓶正打在肚子上。

     我被击倒在地。

    “哎呀!”爸爸大喊一声。

    我气喘吁吁地在冰上打滚。

    等我爬起来,爸爸又扔过来别的东西。

    我一个躲闪,但没留意脚底,又摔倒在地。

    这一次我没有立即起来。

    我浑身发抖,但不是因为冷。

    我的皮肤因四周确定无疑的危险而兴奋、刺痛,但当我寻找危险的来源时,我只看到一位疲倦的老人,正拽着一个坏了的灯具。

     我见过某个哥哥捂着身体上割破、压烂、断裂或烧伤的部位,大声号叫着从后门冲进来,种种情景历历在目。

    我想起两年前,爸爸手下有个叫罗伯特的人在干活时丢了一根手指。

    我记得他朝家跑去时那非人的惨叫声。

    我忆起自己盯着他血淋淋的残肢,盯着卢克拿来放在台面上的断指。

    它看上去就像一个魔术道具。

    母亲把它放在冰块上,紧急送罗伯特到镇上,以便医生将断指缝合回去。

    罗伯特并非唯一一个在废料场断送手指的人。

    在他出事前一年,肖恩的女友艾玛也曾尖叫着从后门冲进来。

    她在帮肖恩干活时断了半根食指。

    母亲也把艾玛送到镇上,但当时肉全被压碎,医生也无能为力。

     我盯着自己发红的手指,那一刻,废料场在我眼中发生了变化。

    儿时我和理查德在这片废墟中度过了无数时光,从一辆破车跳上另一辆破车,搜寻其中的宝贝。

    在这里,我们假想了无数战斗场景恶魔与巫师,精灵与暴徒,巨魔与巨人。

    现在它变了,不再是我儿时的那个游乐场,而是回归现实,有着神秘莫测、充满敌意的物理定律。

     我回忆着鲜血流下艾玛的手腕,抹脏她的前臂,形成奇异的图案,一边仍然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试图撬开一小段松动的铜管。

    爸爸扔过来一个催化转换器,差点击中我。

    我跳到一边,手碰在一个破水箱的锯齿边上,割破了。

    我把血抹在牛仔裤上,喊道:“别把它们往这边扔!我在这儿呢!” 爸爸惊讶地抬起头。

    他都忘了我在那里。

    看到血,他走到我身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别担心,宝贝,”他说,“上帝和他的天使就在我们身边守护呢。

    他们是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 不止我一个人在努力站稳脚跟。

    车祸后的六个月里,母亲病情稳步好转,我们都以为她会完全康复。

    她的偏头痛不再那么频繁发作,每周她只有两三天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

    之后康复速度放缓。

    现在九个月过去了,母亲依旧偏头痛,记忆力也不稳定。

    每个星期至少有两次,在大家都吃完早餐、盘子也都清理干净一段时间后,她会再让我做早餐。

    她让我给一位客户称一磅蓍草,我只好提醒她,我们前一天已经把蓍草给客户送去了。

    制作酊剂时,才过了一分钟,她便不记得刚才添加了哪些成分,所以只好把整批都扔掉。

    有时她会让我站在她旁边看着,这样我就可以提醒她:“你已经加了半边莲了,接下来该加蓝马鞭草。

    ” 母亲开始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助产士一职,并为此难过,父亲则极为痛心。

    每次母亲支走一个妇女,他的脸就耷拉下来。

    “要是她临产时我偏头痛犯了怎么办?”她说,“要是我不记得给她吃了什么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