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收徒授艺,顺便做点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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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的天刚蒙蒙亮,东边天际只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

    陈小九背着手站在张家后院的青砖地上,青色的砖面蒙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六个半人高的瓦瓮并排摆在墙根下,瓮口朝下斜斜放着,像被精心校准过角度的陶制漏斗,在熹微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哑光,瓮身上还凝着点点白霜,顺着瓮壁缓缓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张威和张福缩着脖子站在瓦瓮旁,棉袄的领口紧裹着下巴,呼出的白气一出来就散在冷空气中。

    两人手里都攥着把边缘磨损的木勺,勺柄被磨得发亮,指节因为用力攥着而泛出青白,指缝里还沾着昨晚没洗干净的泥屑——这是他们头一回跟着陈小九学黄泥淘洗,连木勺都攥得比平时紧了三分。

     “记清楚了,”陈小九的声音清冽得像刚融的雪水,在冷空气中格外清楚,“黄泥,得选色正、质细的,摸起来得像筛过三遍的面粉,一点糙感都不能有。

    ”他弯腰从墙角的陶缸里撮起一捧黄泥,指尖轻轻捻动,金黄的粉末簌簌落在青砖上,遇着霜气便凝在砖缝里,“要是掺了沙粒,就得再淘三遍,直到缸底沉淀的泥浆平得像镜面,能照见人影才算合格。

    ”其实哪有这么多精细的讲究,陈小九要了人家二百贯的技术费,总得把这门技艺往高深精细了说才值。

     张威是张万堂的本家侄子,生得敦实,肩膀比同龄的后生宽出一截,干活却带着股憨劲儿。

    他捧着半袋黄泥往陶水盆里倒,动作不紧不慢,黄泥遇水的瞬间就搅出浑浊的浪,溅了满裤腿。

    冰冷的泥水渗进棉裤,冻得他身子一哆嗦,却顾不上拍,只盯着水盆里翻涌的泥浪,眼神里满是认真。

    陈小九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小伙子虽慢,却是个踏实的。

     张福是张家管家的独子,脑子活络,眼珠子总滴溜溜转,一会儿瞟瞟陈小九的神色,一会儿又看看日头。

    瞅见陈小九转身去检查瓦瓮的缝隙,他悄悄把淘了两遍的黄泥往细布里倒,手指飞快地攥紧布角,心里打着小算盘:多淘一遍少淘一遍也差不了多少,早点完工还能回屋烤烤火。

     “倒回去。

    ” 陈小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块冰疙瘩砸在张福脚边。

    张福的脖子“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布兜里的黄泥倒回陶盆,重新掺了清水。

    这次他不敢偷懒,胳膊抡得像架小风车,木勺在盆里搅得“哗啦”响,只是眼神总往旁边躲,不敢再看陈小九的脸。

     刘伯蹲在院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杆是用老竹根做的,油亮油亮的。

    烟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映得他满脸沟壑都柔和了些,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清晨的霜花。

    他看着两个后生的模样,朝他们挤了挤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师父教得严,是好事。

    当年我学淘洗黄泥,师父罚我连着淘了七天,后来才知道,没淘好的泥做出的糖颜色味道差着千里呢。

    ”陈小九嘴一歪,刘伯你可真上道啊。

     从辰时到午时,日头慢慢爬上天际,寒气渐渐散了些,可后院的青砖地上还是凉得扎脚。

    陈小九把淘洗的步骤拆解得毫厘分明:选土时要挑土层下三尺的黄泥,那里的土没掺杂质;浸泡得用井水,泡足两个时辰,让泥块全化开;搅拌时得顺着一个方向,直到泥浆里没有半点疙瘩;沉淀要等四个时辰,让沙粒全沉在缸底;撇渣得用细竹篾编的筛子,一点粗渣都不能留;过滤要铺三层细布,布得用开水煮过,防止有杂色;晾晒得放在通风的棚下,不能晒得太干,要保持七分湿软。

     每一步,他都盯着张威和张福重做了三遍。

    张威学得慢,却肯下功夫,第一遍没淘干净,他不恼,默默倒了水重新来,直到第三遍,缸底的泥浆平得能照见他自己的脸,连眉毛都清晰可见。

    张福起初还想偷懒,被陈小九盯了两回,也不敢耍滑了,老老实实地按步骤来,最后滤出的水清亮得像山泉水,连一点浑浊都没有。

    陈小九这才松了松紧扣的眉头,指了指院角的石凳:“歇着吧,下午自己练,吃完饭我去镇上转转。

    ” 厨子很快送来午饭,一碗葱油面饼卧着两个荷包蛋,油花浮在汤面上,像碎金片,香气顺着碗沿飘出来,勾得人肚子直叫。

    陈小九坐在石凳上,三下五除二就吸溜完了,热乎的面饼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刘伯,我想去趟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具,您在院里歇歇?”他扒完最后一口面饼,用袖子擦了擦嘴,跟刘伯打声招呼。

    刘伯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地上,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等我一会儿,在屋里也闲得慌,跟你去街上瞧瞧热闹。

    ” 镇上的主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