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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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嘴角忍不住往下压了压。

     他穿着件四品武官常服,腰间的鲨鱼皮刀鞘磨得发亮,刀柄上的铜环随着呼吸轻轻晃,叮当作响。

     作为燕山中护卫的指挥佥事,他跟着朱棣在北疆杀过蒙古人,见惯了帐篷里的血腥气、马背上的风沙味,如今看着这满屋子的“匠作玩意儿”,心里只剩不屑——太孙殿下整天捣鼓这些,倒真应了京里的传言,是个“爱摆弄器物的仁弱皇子”。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丘福才慢悠悠转过身。

     朱允炆穿着身月白常服,没戴冠,只束了个玉冠,玉簪上的流苏随着脚步轻轻晃。

     他走过来时,衣摆扫过地面,没带半点皇子的架子,倒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可丘福屈膝参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太孙的鞋尖——那是双素面的皂靴,看着普通,鞋头却缝着层薄钢片,边缘还能看见细微的磨损。

     这不是宫里供着的靴子,是能随时上脚赶路、甚至能踏过泥泞战场的样式。

    他心里“咯噔”一下,膝盖弯下去的弧度,比刚才多了一分。

     “末将燕山中护卫指挥佥事丘福,参见太孙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北地风沙磨过的粗粝,像钝刀刮过青石,膝盖只弯了三分,手也没完全贴到地面,还留着几分武将的倨傲。

     朱允炆在主位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温和:“丘将军远来辛苦,坐吧。

    四叔在北平镇守,北疆这些年没出大乱子,全靠他撑着,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丘福刚坐下,屁股还没沾热椅面,听见这话便“腾”地直起身,腰杆挺得笔直:“托陛下洪福,燕王殿下身子硬朗得很!上个月还带着护卫去张家口巡了一圈,把敢越界的蒙古游骑杀了个干净——那些鞑子的尸体,堆在草原上,都能挡得住风!”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点炫耀,仿佛在说:咱们王爷是靠真刀真枪立世,可比您在京里摆弄这些模型强多了。

     话音落时,他还特意瞥了眼桌案上的琉璃摆件,嘴角的不屑更重了些。

     朱允炆像是没看出他的心思,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茶叶在水里打着转。

     “四叔的本事,侄儿一向佩服。

    ”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清晰地传到丘福耳朵里,“只是京里近来事多,又是建书院教百姓识字,又是造火器防外寇,倒没来得及给四叔递消息,让他挂心了。

    ” “殿下说的哪里话!” 丘福突然笑起来,笑声震得屋梁上的灰都往下掉,“王爷在北平常跟我们说,太孙殿下是朱家的麒麟儿!您创格物学,让农夫能用上新犁,多打了粮食;修水利,把江南的内涝治好了,救了多少百姓;还有那琉璃器,听说宫里娘娘们都抢着要——这些都是大本事啊!” 这话听着是夸赞,可丘福的眼神却跟秤砣似的,在朱允炆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掂量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刀柄,心里等着看太孙怎么接话——是顺着夸的话沾沾自喜,还是会露出心虚的模样? 朱允炆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着,青瓷杯沿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

     “侄儿不过是做些分内事,哪当得‘麒麟儿’的称呼。

    ”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丘福脸上,语气诚恳,“比起四叔在北疆浴血奋战,我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 丘福的笑声突然停了,像被人掐断了喉咙。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可那关切里,藏着刺:“殿下这话就谦虚了。

    只是王爷也嘱咐末将,京城不比北疆,人心复杂得很。

    殿下年少,还是该多研读圣贤书,修身养性才是正途。

    像营造司这些匠作活、新军操练的事,牵扯太多人力财力,偶尔玩玩尚可,要是太沉溺……怕是会惹朝野非议啊。

    ” 这话像块冰,“啪”地砸在堂中,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王钺站在旁边,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牌子——这哪是“嘱咐”,分明是借着燕王的名义警告殿下!他偷偷抬眼看向朱允炆,心里捏了把汗。

     朱允炆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像退去的潮水。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大明疆域全图》前,目光直直落在北平的位置。

     那处被红笔圈了个圈,圈里还画着几道细痕,是城防的大致轮廓,每一道痕,都经过他反复核对。

     “丘将军,”他背对着丘福,声音不高,却像浸了冰的针,扎得人耳朵疼,“四叔的关心,侄儿心领了。

    只是侄儿在京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大明更强盛,都是照着皇祖父‘富民强兵’的教诲在做。

    ”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上的北平,继续说:“至于非议……”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像两道冷电,直直戳向丘福,“我朱允炆做事,上对得起皇祖父的托付,下对得起天下百姓的期盼,中间只问自己的良心。

    那些宵小之辈的闲言碎语,配让我放在心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